它们的关系还有另外一面。从历史文化传承的角度看,传统正史话语的说教还可以反映在后起的野史话语的叙事结构中。“寻根文学”的代表作《棋王》是一个显著的例子。所有论者几乎一致认为棋王下的是道家的棋,作者的文风是道家的文风。这都不错。但作家把道家引进野史的叙事结构之内,并在叙事的起、承、转、合中,侧面描写了“文化大革命”主潮的一鳞半爪。在“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说教面前,作者通过叙事结构用道家的口气说:“人生就是为了吃饭。”道家思想在此被野史话语以叙事的方式转载,早不是原教旨主义式的庙堂思想,而是下凡落草于民间,化作了叙事结构眉宇间的精神气质,为全文的主要思想“人活着也不仅仅为了吃饭”服务——由此,道家也得到改造。其实这早不是什么新鲜货色,明清叙事性小品早已为此做出了榜样,《棋王》不过是将之发扬光大罢了。传统的正史话语在新的叙事结构中是否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以何种方式被野史话语的叙事结构同化。曾经作为正史话语的思想核心已成为野史话语本身,从前作为说教成分的思维方式,在叙事的关照下也变作了叙事的因素。传统就是这样被改造的。野史话语开放的空间,如今又承载了昔日威风凛凛、今日丧魂落魄的正史话语。
野史化的时间与空间在叙事结构中表现为时间与空间的大狂欢。“为我”、“贵生”、“兼爱”的相反相成,以及它们丰富的内涵,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为叙事提供了内驱力 ,在肉欲、私心、希望、痛苦的不断变化中,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叙事情节的每一片段中都包孕着一段流动的时间,每一段流动的时间也都包含着一个野史化的空间。上天入地的空间,现在、未来、过去等不同的时间段落以及可能的时间段落,两两相交、融合,组成了一个个纵贯六合、横跨古今的野史时空。在这些欢嚣的时空之中,各种活生生的灵魂在颤抖,在欢笑,当然,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