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梦
垂着纱,
无从追寻那开始的情绪
还未曾开花;
柔韧得像一根
乳白色的茎,缠住
纱帐下;银光
有时映亮,去了又来;
盘盘丝络
一半失落在梦外。
花竟开了,开了;
零落的攒集,
从容的舒展,
一朵,那千百瓣!
抖擞那不可言喻的
刹那情绪,
庄严峰顶——
天上一颗星……
晕紫,深赤,
天空外旷碧,
是颜色同颜色浮溢,腾飞……
深沉,
又凝定——
悄然香馥,
袅娜一片静。
昼梦
垂着纱,
无从追踪的情绪
开了花;
四下里香深,
低覆着禅寂,
间或游丝似的摇移,
悠忽一重影;
悲哀或不悲哀
全是无名,
一闪娉婷。
——林徽因 1936
“梁…………先生。”
徽音看着站在梁启超身边这位文弱白净的少年,惊讶地语塞半响,才蹦出一句别扭的称呼来。
那少年听了,脸上顿时晕开透明的红,仿佛平整的水面上静静涨起了粉色的潮。
“叫我思成就可以……。”欲言又止的长音加上了一个有些呆气的停顿。
梁启超同林长民看到这两个小家伙面对着面,各自呆立的样子,直指着徽音同思成笑道:“平日里一个赛一个的伶俐,如今俩人碰上了,倒像是站直了比赛不出气似的,只看谁话更少些。”
徽音瞄了眼对面的那位“梁思成”,果真正被罚站一般挺直地立着,嘴巴紧闭,表情肃然,倒真像是什么“不出气大赛”的参赛选手。她越想越有趣,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上次听梁叔叔说到家中千金,我还以为今日迎来的是位梁小姐……这才有些惊讶呢。”徽音不好意思地说着,将手中的一枝腊梅悄悄藏在了身后。
这原本是为“梁小姐”准备的。
待上次同梁启超先生愉快地告别后,她便一直期待着梁家的小姑娘随父一同到家中来做客。这日看后院腊梅款款盛开,满面馥郁,便择了一枝最有灵气的剪下来,打算作为给“梁小姐”的见面礼——取的正是“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的意思。不想如今来的却是位“梁公子”,此时乍一相识便赠与一枝花,未免显得太过窘迫了。
“呵呵,上次我与长民提到的是思成的妹妹思庄。她年纪尚小,还不懂事,与你们谈不到一起去。你们二人年龄相仿,才应当相识起来,多多交流。”梁叔叔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事实上,这笑容有些过于慈爱了,使得周遭的气氛仿佛都升了好几个温度,让徽音也忍不住本能地红了红脸。
她还只有十四、五岁,尚不完全明白父亲们口中这“相识起来”的言外之意。
而一旁站着的梁思成则又完成了一次潮水般的面红。
他已经十七岁了,父亲让他到自己的老朋友林叔叔家里来“见见林家的女儿徽儿”,这其中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只是他心中认为自己还十分年青,尚未到为“窈窕淑女”“辗转反侧”的年纪,故而也未带什么鲜明的目的,只是顺从父亲的意思——无非也就是从南山街的梁宅溜达到景山的林宅来瞧瞧罢了。可真到了林叔叔家中,却不知怎的不自在起来;待这位年轻的“林小姐”一出场,更是手脚都莫名变得笨重,浑身不听使唤。
“徽儿,你先同思成在书房中坐着聊聊,我与你梁叔叔先去后院看看。”林长民也带着同梁叔叔如出一辙的笑容,两个中年男人就这么自顾自合不拢嘴地踱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