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军的军医记录道:“维克斯堡战役中,交战双方不得不短暂休战,因为没人受得了烈日下那股扑鼻的尸臭。”可想而知,用火车将如此令人作呕的尸体运到几百英里开外,再爱国的列车长也不会受这份罪的。铁路公司开始拒绝运输死尸,除非是密封在铁棺材里的尸体——但是铁棺材造价昂贵,大多数家庭根本买不起。
有些人立即嗅到了商机。如果死者家人同意支付费用,他们就用一种名为“防腐”的新技术保存尸体,并可在战场上当即操作。哪里爆发了战役,他们就跟到哪儿,可谓美国最早一批发灾难财的人。面对激烈的竞争,据说他们经常放火烧掉同行的帐篷,还在当地报纸上登广告:“经我们防腐处理的尸体,永远不会变黑!”为了让客户信服,防腐师会处理一具无名死尸,然后将防腐后的成品摆在外面示众,以此证明自己技术超群。
战场防腐师的设备异常简陋,一块木板架在两个木桶上就是操作台。防腐师往新鲜尸体的颈动脉中注入化学药水,成分包括“砷化物、氯化锌、二氯化汞、铝盐、铅糖,以及盐、碱、酸混合物”。托马斯·霍尔姆斯医生声称,内战期间,他一个人用上述配方为4000具士兵遗体做了防腐处理,每具收费100美元。殡葬业至今有人把他奉为防腐之神。承担不起昂贵化学配方的家庭,只好选择更实惠的方法,也就是取出尸体内脏后,用木屑填充空空如也的体腔。污损尸体对新教徒和天主教徒来说都是一项重罪,但是一想到能与所爱之人重逢,宗教理想可以先放一放。
即使现在,清除内脏也是防腐的必备程序,只不过不往里面塞木屑罢了。要说现代防腐行业的肮脏小秘密,最卑劣的当属套管针的使用。那是一种细长型的活塞针管,金属质地,大小和绝地武士1的激光剑柄差不多。布鲁斯像挥舞着“王者之剑”似的举起套管针,径直戳进克里夫的肚脐下方,在里面一通猛刺。肠子、膀胱、肺、胃等器官全都遭了殃。这么做是为了用套管针吸出内脏中所有的气体、液体和废物。伴随着一阵恶心的汩汩声,一股棕色的液体从针管流出,顺着水槽进了下水道。布鲁斯把套管针倒过来,但他没有继续抽取体液,而是从针管另一头,向胸腔和腹部注入更高浓度的“粉红鸡尾酒”。
布鲁斯一脸镇定地戳着克里夫。在他眼里,防腐不过是他几十年来熟练掌握的一门工种,就像克里斯把运送尸体比作搬家具一样,不需要对每一具尸体投入感情。他毫不犹豫地用套管针在克里夫体内搅动,全程还一直陪我聊天,自在得如同一边喝咖啡一边跟朋友闲聊。
“凯特琳,你知道我正在想什么吗?”他刺了克里夫一下,“那些该死的鸽子。你知道吧,就是葬礼上放飞的鸽子,”又刺了一下,“那些鸽子可挣钱了,真的。我决定搞一些来。”一口气刺了三下。
内战时期给尸体防腐是有原因的。家属需要死去亲人的尸体完成仪式,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即便现在的尸体不需要远程运输,防腐也很有必要。就像布鲁斯说的:“防腐对你来说有用吗?没有,但如果你要他辗转于殡仪馆、教堂等好些地方,折腾得跟《伯尼家的周末》1似的,你最好给他做做防腐。”这么说的话,克里夫其实用不着,因为明天他就要葬在萨克拉门托军人公墓了。
防腐说起来简单,但收益可不简单。虽然法律没有规定每具尸体都要进行防腐处理,但防腐是北美殡葬业的首要业务程序,而殡葬业在北美已成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业。正是因为防腐处理,整个行业一百五十多年来才一直兴旺不衰。如果没有发明防腐,殡葬人说不定还在一边卖棺材,一边给人拔牙呢。
那么,我们为何会如此推崇防腐,以至于把阿基诺伯伯装点得不伦不类,像个道具似的躺在棺材里?我们为何理所应当地认为防腐属于标准程序,而没有询问有关部门是否需要给克里夫防腐?19世纪末,殡葬人认识到他们的专业性需要由尸体呈现。尸体有可能、而且也确实成为了一种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