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包容：泱泱大体系

有体系性、恒久性、普遍性，再加上实用性，《 文心雕龙 》之为德也大矣！然而，这并不表示一本《 文心雕龙 》就能在全球化时代治所有的中国文学，以至中外古今全部的文学。《 文心雕龙 》以儒家思想为其核心价值，它强调文学“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炳耀仁孝”（ 见《 原道 》篇 ）的功能。这是中国传统载道思想的表述，我们可用此思想衡量屈原、杜甫以至龚自珍、余光中等等的诗文，甚至可用它作为评论韩国电视剧《 大长今 》和美国电视剧《 最高统帅 》（ 台湾翻译为《 白宫女总统 》，即Commander-in-chief ）的主题思想的准则。然而，体大虑周的《 文心雕龙 》，在分析作品的内容思想这一项上，由于刘勰没有先“虑”之明，并不能涵盖所有的文学作品。

《 文心雕龙 》有儒家道家之思，却没有马克思；二十世纪的马克思主义者或“新马”理论家，剖析文学的内容思想时，《 文心雕龙 》无用“文”之地。《 神思 》篇论作家创作时及构思时的意识，涉及“心”、“理”、“精神”等，非常精彩；可是，刘勰的说法和心理分析（ 或曰精神分析 ）理论的性器意象、恋母情结、防卫机略沾不上边。《 情采 》篇说情为经、辞采为纬，强调情之重要，说：“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姑勿论引自《 淮南子 》的这个说法可信与否，在种养兰花一事上，这里显然有抑男扬女之意；然而，《 文心雕龙 》并没有女性主义（ feminism ）的文学批评理论。《 史传 》篇论及历史上典章制度和政治兴亡，有“一代之制”和“王霸之迹”等语；然而，刘勰所论不涉及汉人胡人的侵略反侵略等敌对政治关系，更没有当代文论的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话语。《 丽辞 》篇引王粲《 登楼赋 》“锺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这里面有乡土故国之思；然而，刘勰引述的目的在说明对仗句的优劣，与当前流行的“离散”（ diaspora ）文学理论无涉。

文论杰构《 文心雕龙 》的作者刘勰，这位古代的文化英雄，因为没有上述的先“虑”之明，在当今的国际文论界，遂无用“文”之地？中西合璧是解决问题的方案。上文介绍六观法时，把“事义”解释为“作品的题材，所写的人、事、物等种种的内容……”以及思想、义理（17）；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学说、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离散文论等等，涉及的就是“作品的题材，所写的人、事、物等种种内容”及其义理，正因为如此，这种种二十世纪的“新”文论，都可以纳入五世纪的“旧”《 文心 》里面——归类于六观法这个实际批评方法学的“事义”一项。于是《 文心雕龙 》这个今天看来不能涵盖一切的体系，就趋向于完备了。换言之，上述（ 甲 ） （ 乙 ） （ 丙 ）这个体系，有其开放性、包容性，是一个泱泱大体系。它是一个中国文学理论体系，也可作为一个全球的文学理论体系。

最后，笔者建构出另一个文学理论体系，仍然是以《 文心雕龙 》为基础的，而且更直接地以它为基础——用《 文心雕龙 》的关键性语词作为这个体系的纲目，而体系的实际内容则与上文（ 甲 ） （ 乙 ） （ 丙 ）体系没有分别；笔者借此说明建构更为明显地具备中国特色的体系的可行性。它名为《 “情采通变”文学理论体系 》，当另文译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