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阿訇把割下来一圈包皮套在一根木棍儿头上,让我父亲拿出去插在墙上。阿訇让我到远远的地方去撒尿,我不知道啥意思,还是去了,一直走到库车河边,对着河水撒了一泡尿。回来时抓饭和煮羊肉都已端上桌子。木卡姆弹唱还在继续,我知道吃喝过后,人们还会跳更加疯狂的买西来甫。这都是因为我,我割掉一小块包皮,给人们带来这么多快乐。
以后一段时间,我天天看着插在墙上的那根木棍。套在上面的一小圈包皮渐渐变了颜色,终于有一天,那一小圈包皮不见了,或许让鸟吃了,或许被风吹走了。只有木棍插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我经过时还会抬头看一眼那根插在墙上的木棍。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消炎措施落后,割礼后最怕龟头发炎。所以割下来的包皮不能扔到肮脏处,连撒尿也要到远远的没有人的地方去。这是讲究。还有,割礼时母亲不能看见,不然以后儿媳妇会经常和婆婆吵架。木塔里甫说。
那个秋天的早晨之后,木塔里甫跟我就不一样了。他被割了一下,就像板在僵土中的一棵幼芽,被人松了一下土。按他的说法,那长势就跟“兔子一样往前蹿”了,但我仍旧不清楚不一样到什么程度。他以后的生活,又是怎样一种我无法体验的快乐与幸福。真想和木塔里甫比一比,却又说不出口。要是小时候就认识,肯定会掏出来比一比的。我小的时候――木塔里甫割礼的那个秋天我在干什么呢,我一样长大了。没被“松土”也一样长壮实了。可是,我和木塔里甫的区别究竟在哪儿呢。
木塔里甫与我同龄,四十岁的样子,正是享受人生快乐的大好时期。我也是。我们的快乐与幸福应该是一样的吧,我想,不会因为我少“割”了一下就会少一些快乐吧。等到六十岁或七十岁时,我再跟木塔里甫好好地谈谈人生、男人、女人,当然,最重要的是谈谈死亡。那时我们俩都离死亡不远了。死后我入坟墓,他进麻扎,必定埋不到一块地方,但必定埋在同一片大地上。我们的子孙还会在埋葬我们的土地上面对我们曾经面对的一切。无论他们怎样生活,我和木塔里甫的区别,会在最后时刻显得绝对而彻底。事实就这样简单,那个遥远秋天的早晨一过,我们的生和死,都完全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