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解邓丽君无以名之的“原乡之爱”,那就让我们来谈谈她小时候从妈妈赵素桂口中听到的故事吧!
一九二六年,赵素桂出生于山东省东平县一个笃实家庭,父亲在哈尔滨担任邮政局局长,日本人一到哈尔滨就开出诱人的条件,愿意以加倍的月俸,要求他为日本人做事。但赵爸不愿做亡国奴,只好带着一家老小展开逃躲的日子。
赵素桂十三岁那年,一家人落脚于河南,认识了黄埔军校十五期毕业的邓枢;邓枢是河北省大名县邓台村人,逃亡多年已经逃怕了的赵家两老,眼见这位中尉军官英挺老实,应该是满可靠的,战乱中完全没有把握带得了初长成的少女平安逃难,就以一种“托孤”的心情,匆忙地让他们两人订了婚。那年,她才十四岁。
烽火赤焰逼着中国儿女迅速成长,邓枢随着部队的调动频繁居无定所,赵素桂则在当时蒋夫人蒋宋美龄所办的孤儿院里继续读书。日本人的侵华脚步日益迫近,几乎每天都有轰炸或枪声,读读停停的躲警报生涯,学子们心惊肉跳,乱世里也谈不到什么远景规划,基于重承诺的义气与责任感,邓枢在赵素桂十六岁那年娶了她,两人一无所有,结婚就是一种相依相守。婚后不久,他随部队调走,她在兵荒马乱中生下第一个孩子。
很快地,城里失守,几乎所有来不及走避的妇女都遭到日本兵的蹂躏,不分少女妇人或老妪阿嬷,种种亲眼看见的暴行,让中国女人力求自保。赵素桂躲到乡下,每天在脸上抹锅底的黑灰,妆成又干又丑的老太婆,白天躲在地窖或防空洞,一步也不敢现身。
产妇营养不足,当然没有奶水,赵素桂想法子把生麦子包在毛巾里擦擦,放在石头中推磨出类似麦片的东西喂儿子,出生不久的婴儿得不到应有的营养,瘦得不成人形。在一次躲警报的防空洞里,由于她带着孩子,防空洞里挤得满满的,老百姓深怕孩子的哭声会引来日本兵,坚持不让她躲进来。为了防空洞里所有人的安全,她含泪爬出防空洞,躲在附近山头的大树下,警报过后许久才敢出来察看。没想到原先那个拒收她的防空洞整个被炸掉了,里面躲着的人无一幸免,她惊出一身冷汗来,命运作弄总是意外连迭,令人亦惊亦叹。
赵素桂从北方辗转到西南,孑然一身的她,到处打听邓枢部队的动向,终于找到邓枢,夫妻相拥,恍如隔世。又黑又瘦又老的赵素桂,让邓枢久久不敢置信,不敢相认,其实那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磨去她从来没有享受过一日一时的整个青春年华,没有少女梦想,只有无数惊恐不安的梦魇。
一九四五年日本无条件投降,过不了两年安定日子,内战爆发,邓枢依然转战各地,赵素桂带着老大长安、抱着老二长顺再度逃难,从河南到南京,转江西到广东汕头,一路走走停停,火车、卡车、大货车、军车,不断换交通工具,最后才得以搭船到了之前听都没听过的一个小岛——台湾。
人山人海的逃难人潮,挤在运输舰上,多少人被挤落海里,多少人被拉下来,挤不上去纵然失望,挤上去的人也有的受不了几天几夜的晕船而跳海,更有人在船上饥病而死,那是赵素桂所亲身承受的悲苦,她冷眼看着周遭,人的尊严与价值在那时都已荡然无存,人性的软弱与不可思议的劣根性都一一浮现,如果不是两个年幼的孩子一直支撑着她坚强的求生意志,也许她也会随着别人一样悄悄死去,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收葬。
船行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对一个病人却是终生难忘的漫长煎熬。十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在基隆下了船,因严重营养不良而奄奄一息的她,被送入北投眷属军营中,喝水吐水、吃药吐药,那一年的中秋节,没有月饼,没有团圆,只有在对前途的茫茫无望,以及对彼岸家人的万千牵绊之中惨淡度过,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带好两个孩子,期待终有一天能再夫妻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