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轮飞奔,几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狂飙一般跑过弄堂,他们身后,酒馆内的歌声瞬间变调,在爆炸一样的咒骂声中,鞠躬尽瘁的火把被扔了出来,门里头紧跟着冲出两个日本兵。奔跑的身影们太过抢眼,日本兵跳着脚朝那些身影指着,尖厉的哨声连续刺破夜空。王沐天边跑边回头,胜利的得意拌着刺激在心口怦怦狂撞,他简直想大喊一声:短腿猪猡!
但是马上,王沐天感觉自己被坑了。或者说,吃过猪肉的他实在没有机会见猪猡走,他没想到短腿倒腾起来能有这样的速度。
男孩们跑出弄堂,跑进街心公园,每人扑向一棵法国梧桐,猴子一样蹿上树干,逐个消失在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里。王沐天有样学样,一头扑在树上,手脚并用地往上蹿却又手脚并用地滑下来。
爬树的技能是他人生中的一大缺陷,他的胳膊还太细弱,绸料的衣服也太过绑身,身后混合着痛骂的日本话和奔跑声越来越近,王沐天早已笑不出来。
骑在树上的小战友们急得鼻尖冒汗,他们扒着树枝狠狠冲王沐天做着毫无意义的手势。三四个日本兵已经冲破夜色闯进了他们的视野,再有两个喘气的工夫,暴露在地的王沐天一定跑不脱了。
最后一次从树干上掉下来之后,王沐天放弃了爬树的努力。他变戏法一般从裤子腰里拽出一条女孩的长裙,恶狠狠抖落开,让裙角覆盖住自己的裤腿和脚面,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丝头巾——王沐天有着一头西方洋娃娃一样浓密的卷发,用头巾一裹,露出的额发恰似年轻小姐的刘海。他知道树上的那帮猴子在笑,让他们笑去吧,王沐天愤愤地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迅速地把自己武装成女孩儿,然后,夜幕下一个转身,迎着日本兵慢慢走去。
跟那几个失去目标的日本兵擦身而过的时候,机警而调皮的笑容重新出现在王沐天的眼睛里。他斯斯文文低垂着头,轻轻念出:猪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