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线线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我和妈妈去紫竹院公园散步,路过一座小山时,就想起了这首陕北民歌《兰花花》——还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常带我来这里练习唢呐,吹的就是这首歌。我一遍又一遍地练,唢呐声在夏夜里尖利刺耳,也不知道打扰了多少对树丛中的恋人。
我对民歌的兴趣,最初就是源自对民族乐器的学习。很多民族器乐作品都由地方民歌或戏曲改编,想要准确把握音乐风格,不会演唱是不行的。记得上学的时候,每当演奏时遇到音乐风格上的问题,老师总让我先把曲子唱一唱,唱得好听了,演奏自然就会变得生动。后来音乐学院搞过一次民歌大赛,我还拿了第一名——这是我后来开始唱歌的动力之一。
真正爱上民歌,是从高考后一次去山西的采风开始的:从街边的小贩,到黄河上的艄公,从漂泊的木匠,到黄土高原上的农民。虽然人生境遇不同,有的欢乐,有的悲惨,但只要他们唱起歌来,眼里一定有希望的光——民歌是什么?是他们的命。所以,民歌的歌词不会有矫揉造作的修辞,因为每一声里,都饱含他们的挣扎与渴望。
所以自那次采风之后,一有机会,我就往民间跑,从新疆、西藏,到云南、贵州,前前后后不下十几个省份——在后来的音乐工作中,民歌给我的滋养是巨大的:那些曾经走过的村村寨寨,有的我已经记不起名字了,但是那些质朴的人们和真诚的歌,总会提醒我音乐本来的样子。
早在轮回乐队时期,我们曾改编过一系列的民歌作品,并且出版过一张改编、翻唱的专辑,而后在丝绸之路乐团中,我更是带去了很多由中国民歌改编的作品。这不光出于我对民歌的热爱,还因为民歌在国际音乐交流中无可取代的重要性,这是在与外国音乐家的合作当中慢慢摸索到的。在国外生活的人都知道,中国音乐在西方舞台上表演的机会很少,偶尔有一场来自中国的演出,多数也是政府组织的,所以,中国音乐几乎是在西方主流音乐市场之外。我还记得丝绸之路乐团第一次演出结束时,小泽征尔和约翰·威廉姆斯等着要看我的笙的情景,那时候还觉得挺骄傲——多年之后我才发现,中国音乐的国际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我所在的丝路乐团,是由来自几十个国家的音乐家组成的一个世界音乐团体,艺术总监是大提琴家马友友先生,开放和公平的艺术气氛是这个乐团的一大特点。大家都会把最好的音乐奉献出来,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音乐语言既陌生又美丽,从木卡姆到拉格,从简约派到嘎美兰,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曾经的音乐世界是那么有限。而艰深莫测的印度节奏,有着四分之一音的波斯调式,无论对我的乐器还是我的音乐积累,都构成极大的挑战。那时候,在国内小有名气的我在流行音乐方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但我不得不放弃一些国内的工作,把部分时间放在国外,这样,一方面可以向更多的人介绍中国音乐,同时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我知道,只有更多的吸收,才能让音乐更具生命力。民族音乐如果脱离时代,最终会变成博物馆里的文物。音乐是这样,文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