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临近身体,临近存在(3)

生为女人:性别、身体、欲望、情爱与权力 作者:孔见 王雁翎


当社会主义的女性曲线复活的时候,具有革命优先权的身体又跌入了商业经济的陷阱。暴露(风情)的交换价值,成了所有商人不言自明的巨大卖点。“风情”在女权主义者看来,也是被男性话语建构的结果,是被赞美、欣赏、歌颂、诅咒、观看、享用的客体,因为女人一直不具有对自身的发言权,自在自为的女性身体是难以想象的。身体的命运不是被政治收编,就是被商业认领,我们的身体已经无路可逃。

但我还是愿意把商业性看成身体叙事的一种结果,这和政治化的身体不同。以前的政治话语,是对身体话语执行就地枪决,而商业时代的身体话语,有了缓刑的可能。身体话语的自在自为性,只能体现在否定之否定的基础上。经历了身体的政治囚笼之后,我们的目光落在新一代的身体书写之上,鲍德里亚的身体理论就显得太“西方”了。这不是和社会主义相对应的西方,而是一个正在努力走向多元化、与“一”的社会相对应的西方,所以,当我们谈论身体的时候,必须识别这种谈论的参照系,是现在的西方,还是我们的过去。

临近身体,首先必须临近我们的存在,这是一个互为因果的关系。

对身体的敌意,已经从过去的国家主义监控(比如控制女性曲线的审美观),下滑到道德伦理层面,政治伦理的尴尬身影侧身躲在了道德伦理的温暖怀抱中,获得了更大的欺骗性。我们发现前面提到的1964年文本中对“女性曲线”的压抑,已经延伸到当今的男权话语之中,比如“美女作家”,比如“坐台女作家”,比如“妓女文学”。这些词汇隐含着臭名昭著的仇恨逻辑,这是男权意识自动书写的表现,女人一旦写到自己的身体,男人就立即认为这是做给他们看的,是在卖弄。而具备了身体自觉意识的女人们,回答说:我的短裙,与你无关。

在我们的性别政治中,身体权利一直姓“男”,身体书写的性别也是“男”。女人或者女人的欲望,要么是祸水,要么是鬼魅,总是在将男人导向毁灭:如果他想志得意满,听从仕途功名的召唤,那么女人就意味着祸水;如果他正失魂落魄,受到权威社会的冷落,那么女人就意味着安慰,安慰也是阴冷的安慰,来自鬼魅世界的安慰——比如《聊斋志异》。还有一种就是把女人绝对物化成古玩,而古玩最文学化和抒情性的表达可以在《红楼梦》中找到。这里牵涉许多问题的转换,男人—女人、人—身体、爱情—色情,这三组关系长久以来形成的伟大对立,是积极与消极、高贵与低贱、生产与耗散、事业与休闲、赞美与诅咒的对立。而所有这些对立,是因为我们思考盲区对后者的遮蔽,在这个意义上,才出现了法国哲学家巴塔耶的《色情史》,试图颠覆这些伟大的对立。他说:“色情从根本上看,是内心生活的特征之一。而我们的内心生活是无法被限制的,即使我们勉为其难,因为我们为更好地把握生活,选择了一个对象,这个对象无疑是思想的普遍对象……”思考对象的转移,是从微观视觉上调整我们对于生命的态度,是痛苦和愉悦的转换过程,在转换中发现生命的无限秘密,在经验上丰富我们的内在感受。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