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情中修行
爱情不是一切的解答,是一切课题的开始。
我们遇着一颗真挚的心,沉醉在爱情里,那么无畏地善良着、信任着。然而,谁能保证,寻爱必有结果,靠近必能契合呢?爱的旅途总会经过危险的黑森林,嗜血的猛兽蹲伏在暗处等着吞噬鲜嫩的心,甚至必须与邪恶事物鏖战。我们可能在这条旅途修炼出光辉灿烂的自己——即使遭受挫败,也未改变美好本质,反而壮丽起来——也可能被邪灵附身,变成一个一辈子只能装怨憎、报复的容器。
所以,爱情对生命的意义是带来蜕变,每一段恋情、每一个恋人,带来关键性的蜕变契机;有的填补了旧缺憾却造成新伤口,有的带来翻腾的力量,将心灵带到设想不到的高度。
爱情里藏着的不只是爱与情,还有像我这种属性的人会心动、留恋的东西。我一向认为,爱情里最叫人销魂的,不是“销魂”这两个字而是“缱绻”——情意缠绵不忍分离,最叫人叹息的,不是“叹息”二字而是“惆怅”。书写中,我每从那个已逝世界回过神来,看着眼下的现实,我真心知道,凡经历过缱绻与惆怅的人,他们会用我熟悉的眼神与心情捧读,在繁花盛放般毫不克制、毫不羞怯的抒情美文的护送下,重返光影拂荡的青春国度,忆起他们的故事,遂不自觉地把速度放慢,舍不得快读,反复停留、品味、沉思甚至合上书,为自己,为多情的自己,为多情却心碎的自己叹一口气。是的,我决意用这种不受时潮欢迎的书写方式,不借用情欲色身,豪华地用饱含古典文学风情的文字逆风独行,干干净净地写“缱绻”与“惆怅”四字。完整地,用爱情封存同时告别我的二十世纪青春。
真实与虚拟交错的世界
从来没有一本书像这书一样,写作初始,陷在写与不写之间拉锯;写作的基本目的是彰显,而我想要的却是隐藏。我需要一种书写技艺上的幻术,诗、小说、散文都用上,建构出真实与虚拟交错的世界,一个光影缭绕、具有质感与美感的世界,安放某些只对作者及她盼望却永远不在的唯一读者才有意义的情怀。这段情感之所以特别,是建立在书信同时是文字上面的,更重要,是建立在文学性的文字上(对现代人而言,这两部分都在消逝中)。我们一生中有机会获得各种不同的启蒙,我们可能同时在爱情里获得性的启蒙,但当两个年轻的人同时把青春押入爱情与文学进行双重启蒙时,其震幅是惊人的。我之所以需要找到书写上的“幻术”,正是因为形而上的情怀起伏、思维跌宕比较难写,而色身缠缚易于下笔。古典文学是我熟悉且钟爱的(我怎能忘怀我在中文系获得的巨大震撼,怎能否认我的青春的主要成分是中国古典文学),提供了借景抒情之效,使得一写下去,原先如真似幻的架构又生出更眩目的光影,“创作我”踏入“现实我”的记忆仓储,挖掘昔时隐藏得太深的真实感受,从那些仓储中发现这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没有开始无所谓结束的情感故事,而是对种种“伤逝”的缅怀,是以,书后絮语所致敬的、致谢的、致意的、致憾的、致哀的人事物,有了吊唁的用意。
这书既是忏情秘录,也是青春挽歌,既是拜谢古典风华,也是感恩文学缪斯之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