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满眼泪
唐玄宗的长兄李宪,封为宁王,深得玄宗的信重,家有宠妓几十人,个个艺高貌美。宁王府的左邻有个卖饼者,妻子高挑白净漂亮,宁王一眼就看上了,送给卖饼者很多钱财,把她接进王府,宠爱有加。一年之后,宁王问她:“你还想那个卖饼的吗?”她沉默不语。宁王把卖饼者召来让她见面,她深情注视,双泪垂颊,不胜感伤。当时在座的宁王宾客十多人,都是文士,无不哀伤变色。宁王让他们赋诗,王维率先成诗《息夫人》:“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诗写得含蓄、深刻,其他文士都不敢再接着写了。宁王也很受感动,把她归还给卖饼者,满足了她的心愿。
王维的《息夫人》,是用典故以古喻今。息夫人是春秋时期息侯的夫人,妫姓;楚文王灭息国,掠取她回楚,她虽给楚文王生了两个儿子,但因夫死国亡之痛,终生不和楚王说话。
愿作乐中筝
开元年间(713—741),薛琼琼是宫廷里的第一弹筝高手。清明节那一天,皇帝诏令宫中的女艺人郊游踏青,狂放大胆的书生崔怀宝私下看上了薛琼琼,心生爱情,央求宫廷乐团的供奉官杨羔助成好事,杨羔要求崔怀宝作一首小词,才能与薛琼琼见面。崔怀宝就吟诵道:“平生愿,愿作乐中筝。得近玉人纤手子,砑罗裙(密实发光的丝制裙子)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诗词唱出火辣辣的为爱献身的誓言,杨羔很受感动,赐给二人各一杯宫廷美酒,帮助他俩“自由结合”了。后来,崔怀宝补职调任荆南地区(今两湖及重庆一带)的司录参军,而薛琼琼也因筝弹得好,被监军带着去了荆南。唐玄宗成人之美,恩赐薛琼琼嫁给崔怀宝为妻。
韩愈和白居易蓄妾
威严大儒韩愈,也有“风云气少,儿女情多”的时候。他养有两个侍妾,一个叫绛桃,一个叫柳枝。二人能歌善舞,时常为韩愈诗酒助兴,韩愈非常得意,曾作《感春诗》说:“娇童为我歌,哀响跨筝笛。艳姬蹋筵舞,清目刺剑戟。”唐穆宗时,藩镇军阀王庭凑叛乱,时任兵部侍郎的韩愈奉命前去安抚,走到寿阳(今属山西)驿站,竟暂时忘记了使命,专门思念起家中二妾来,作《夕次寿阳驿题吴郎中诗后》绝句说:“风光欲动别长安,春半边城特地寒。不见园花兼巷柳,马头惟有月团圆。”韩愈思念侍妾,侍妾却不思念他,特别是柳枝,不甘心长期陪伴一个老头子,决心追寻自己的幸福和爱情,趁韩愈不在家时,毅然跳墙逃走,不幸被追获。韩愈返归家中,听说这事,又作诗说:“别来杨柳街头树,摆弄春风只欲飞。还有小园桃李在,留花不发待郎归。”(《镇州初归》)从此便专宠绛桃,疏远柳枝了。韩愈死后,门生张籍在《哭退之诗》中还特地提到韩愈的风流生活:“中秋十五夜,圆魄天差清。为出二侍女,合弹琵琶筝。”到了宋代,苏轼谈到韩愈蓄妾时,感慨说:“这个老头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大诗人白居易,晚年集禅、道、酒、色于一身,他的家妓数量更多,仅姓名见于其诗中的,就有二十多人。在他的咏妓诗中,“皓腕”、“雪胸”、“歌黛”、“舞腰”之类的词语比比皆是。唐穆宗长庆四年(824),白居易杭州刺史任满,改官太子右庶子,将要离开杭州赴洛阳,作《西湖留别》说:“翠黛不须留五马,皇恩只许住三年。绿藤荫下铺歌席,红藕花中泊妓船。”看来最让他留恋不舍的,还是脂粉飘香的“妓船”。晚年定居洛阳,白居易有两个最喜爱的家妓,一个叫樊素,一个叫小蛮。樊素小口红如樱桃,歌喉婉转;小蛮腰肢软似柳条,舞姿婀娜。白居易禁不住作诗夸赞说:“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又感慨老夫对少妾,不无遗憾地说:“春黛双蛾嫩,秋蓬两鬓侵。谋欢身太晚,恨老意弥深。……花丛便不入,犹自未甘心。”(《赠同座》)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种嗟叹越来越深,又作《杨柳枝》说:“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唐文宗开成四年(839),六十八岁的白居易患了中风症,善心萌动,尽数遣散了家妓。
人面桃花相映红
博陵(今河北安平)人崔护,容貌十分漂亮,但为人清高自负,不爱与别人交往。
有一年,他来京城考进士,没有考中。清明节那天,他独自去城南游览,发现了一个农家庄院。庄院占地一亩多,树木繁茂,桃花盛开,环境非常幽静。他上前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一位少女从门缝里看着他,问道:“谁呀?”崔护通报了自己的姓名,说:“我一个人出来春游,酒后口渴,想借杯水喝。”少女回屋端出一杯水来,然后打开门,搬出凳子让崔护坐下。崔护喝水时,那少女独自倚着小桃树的斜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美艳照人,含情脉脉。崔护用话去挑逗她,但是她默默不语,双方只用目光注视了很长时间。崔护告辞时,少女送到门口,好像控制不住感情似地转身回去了。崔护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然后回到城里,以后再没有来过。
到了第二年清明,崔护忽然想起去年的一幕,控制不住思念那位少女的感情,于是特地前去寻访。来到那家庄院,见桃红柳绿,依然如故,只是大门紧锁,悄无一人。崔护惆怅失望,便在左边门上署名题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都城南庄》)
过了几天,崔护偶然有事路过城南,又来寻访。到了门前,听见里面有哭声,就敲门询问。一位老汉出来开门说:“先生莫不就是崔护?”崔护回答:“在下正是。”老汉大哭说:“先生害死了我的女儿!”崔护大吃一惊,不知说什么才好。老汉说:“我的女儿十五岁就读了不少书了,现在还没有定婚嫁人。从去年以来,她经常神情恍惚,好像丢失了什么一样。前几天,我和她一道外出,回来时,看到左边门上写着的一首诗。她读了以后,进门就病倒在床,一连几天,饮食不进,你敲门的时候她刚刚断气。我老了,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本想着让她晚点出嫁,以便挑个好女婿,我的晚年也好有个依靠。可现在她因为读你的诗,不幸死了,这不是你杀了她吗?”说完,又扶着崔护痛哭起来。崔护也悲伤落泪,请求让他进去哭悼。走进内室,只见少女还仍然像往常一样自然地躺在床上,崔护便把她的头抬起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崔护哭着喊道:“我来了!我在这儿!”过不多久,少女居然睁开了眼睛,半天后身体就完全复原了。老汉大喜过望,就把女儿嫁给了崔护。
生死恋
欧阳詹,字行周,泉州晋江(今属福建)人。二十岁时就能写一手好文章,文章大气磅礴,汪洋恣肆。博学宏词科进士常衮,在福建做观察使,大力推动当地的文教,尊重、奖掖读书人。当时欧阳詹在读书人中特别杰出,常兖对他格外厚爱。唐德宗贞元八年(792),欧阳詹进士及第,成为闽越考中进士的第一人。吏部主持的铨选结束之后,欧阳詹去太原游览,喜欢上了那里的一个乐妓,两人相处得十分亲热。等他要回京城时,便与她订立盟约道:“回到京城后,必定来接你。”说完洒泪而别,并赠给她一首诗道:“驱马渐觉远,回头长路尘。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去意既未甘,居情谅多辛。五原东北晋,千里西南秦。一屦不出门,一车无停轮。流萍与系瓠,早晚期相亲。”不久,欧阳詹担任了国子监四门助教,居住在京城里。太原相遇的那个乐妓,分手之后时刻思念欧阳詹,过了一年便病倒了,病势愈发危重,她将自己的发髻对着镜子剪下来,装在小匣里,然后对身边的丫环说:“我就要死了,如果欧阳公子的使者能到这里来,你可把这个小匣子交给他作为信物。”又留诗给欧阳詹道:“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欲识旧时云髻样,为奴开取缕金箱。”写完这首诗后,她便去世了。等欧阳詹的使者来到时,那位丫环如实相告,使者带着小匣赶回京城,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欧阳詹打开小匣子看见发髻,又读了那首遗诗,一声长恸也死去了。
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薛宜僚为左庶子,充任新罗国册赠使,由青州(今属山东)泛海东渡。船在海上频遭风雨阻挠,到登州(今山东蓬莱)时失去控制而自由漂荡,后又漂回青州,在驿站住了一年,节度使乌汉真对他格外厚待。节度使府中有个陪酒的歌妓叫段东美,薛宜僚对她很有情意,乌汉真便把她安置在薛宜僚下榻的驿站里。这年春天薛宜僚要继续去新罗,出发的那天,他在饯行的宴席上与段东美难舍难离而痛哭流涕,段东美也是如此。薛宜僚便在席间留诗赠别,诗曰:“阿母桃花方似锦,王孙草色正如烟。不须更向沧溟望,惆怅欢情恰一年。”薛宜僚到新罗国后,还没有举行册封典礼,就得了病,他对随行的副职苗甲说:“东美怎么常常在梦中与我相见呢?”几天之后便去世了。苗甲代理大使举行了册封典礼。薛宜僚的灵柩运回国内,到达青州时,段东美请准来到驿站,身穿素服执礼祭奠,抚柩哀哭,悲痛至极而死去。情缘相投,生死相随,实在是件奇事。
韦检进京应试未中。他有个相处日久的美妾,一天捂着心口窝倒地而死。韦检痛加追悼,难以抑制悲伤情怀,举酒吟诗:“宝剑化龙归碧落,嫦娥随月下黄泉。一杯酒向青春晚,寂寞书窗恨独眠。”悲伤哀怨的神情令人揪心。一天,他忽然梦见死去的美妾说:“由于我命苦寿短,不能再侍奉你,想到这些我就潸然泪下;不过,我们后会有期,今天我为此与你和诗一首。”随即听美妾吟咏道:“春雨濛濛不见天,家家门外柳和烟。如今肠断空垂泪,欢笑重追别有年。”醒来之后,韦检终日抑郁不乐,后来又梦见美妾对他说:“我们就快相见了!”从此他更加神不守舍,恍恍惚惚,又题诗道:“白浪漫漫去不回,浮云飞尽日西颓。始皇陵上千年树,银鸭金凫也变灰。”不久,韦检去世,魂归有情人了。
韩翃与柳氏的传奇姻缘
韩翃(hóng)是“大历十才子”之一,诗名卓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寒食》)一诗尤为知名,流行当时。唐德宗时,曾亲笔点名要他知制诰,但当时另有一个江淮刺史与他同名同姓,中书省请问是哪位韩翃,德宗提笔批示:“是写‘春城无处不飞花’的那个韩翃。”
韩翃年轻时,生活贫穷,家徒四壁。邻居李某,家资富裕,为人慷慨大方,常邀韩翃一同喝酒。时间长了,二人便成为好友。李某有个姬妾柳氏,抽空儿常偷偷观察韩翃,看到他家院虽荒凉长满了野草,但来访的都是文人学士,于是找机会对李某说:“韩秀才是很穷,但他结交的都是有名的人士,所以一定不会长久贫贱下去。我们应当资助他。”李某点头深表同意。过了一天,李某又置办酒宴邀请韩翃。酒喝到酣畅尽兴的时候,李某对韩翃说:“你是当今的名士,柳氏是当今的美人,以美人配名士,不是再合适也不过的吗?”说着就让柳氏坐在旁边招待韩翃。韩翃大感意外,连声推辞说不敢当。李某说:“男子汉大丈夫相逢在酒席上,一句话说得投机,尚且能够以死相许,更何况送给你的只是一个女人,何必推辞呢!”态度诚恳而坚决,终于把柳氏赠给了韩翃,并且说:“你家境贫寒,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发达起来;柳氏有钱财数百万,可以资助你。柳氏是个贤淑的女子,适合侍奉你,定会尽心尽力。”说完,李某便揖手行礼离去了。韩翃还想追上去辞让,柳氏说:“他是个豪放通达的人,昨天晚上我们已经把这件事谈透了,请您不要怀疑惊讶!”韩翃便不再疑虑,随即就搬到了柳氏的住处。第二年,刚刚度过“洞房花烛夜”的韩翃又“金榜题名”,考中了进士。几年后,淄青节度使侯希逸上奏朝廷,聘用韩翃为从事官。当时正值“安史之乱”,韩翃不敢带柳氏东去,便把她留在京城,准备择期再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