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几乎是把佩尔兹从阿尔盖尔的车上扶下来的。他的身体原本因做好被人拳打脚踢的准备而变得十分僵硬,可当人们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进去时,身体却松弛下来。没有眼镜,他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切都蒙着一层迷雾,他已筋疲力尽,因为一切都完了。他没被带到司令官的营房,而是被带到了奥佛坎普布置好的房间里。“请坐,佩尔兹。”警官菲舍尔相当温和地说。他的眼睛和声音是从事这种职业所特有的,就是一定会从别人那儿掏出点什么——无论是有病的器官,还是忏悔或者供词。奥佛坎普坐在一边,蜷在椅子上,抽着烟。看上去,他似乎把佩尔兹交给了他的同事,任凭其处置。“这倒是一次短暂的郊游呢!”菲舍尔说。他仔细打量着上身开始轻轻摇晃的佩尔兹。接着他开始查看他的档案。“佩尔兹?欧根,1898年生于哈瑙,对吧?”
“是的。”佩尔兹答道,这是他逃跑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您竟然会干这种蠢事!佩尔兹,偏偏是您,偏偏是您受了海斯勒的鼓动。现在距费尔格拉勃用铁锹敲打士兵后逃跑正好六小时五十五分钟。嘿,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盘算这件事的?”佩尔兹不说话。“您难道没有立马意识到,佩尔兹,这是个罪大恶极的馊主意吗?您难道没有试着劝阻其他人吗?”
佩尔兹轻声回答着,每个字都刺痛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什么?”菲舍尔说,还是那样温和轻细,“费尔格拉勃发出信号,您就开跑。嗯,您为什么拔腿就跑呢?”
佩尔兹说:“大家都跑了。”
“正是这样。您原本是不打算加入的,是吗?佩尔兹。”
“对的。”佩尔兹答。
“佩尔兹,佩尔兹!”菲舍尔说。佩尔兹此时有一种感觉,一种极度疲乏的人都会有的感觉,就是即使闹钟丁丁作响,他也不想理会。菲舍尔说:“当费尔格拉勃打倒第一个哨兵时,第二个哨兵就站在您身旁,同一时间,像约好的那样,您就向第二个哨兵扑了过去。”
“不是这样的!”佩尔兹大叫道。
“什么?”菲舍尔说。
“我没有扑过去。”
“好吧,对不起,佩尔兹。在您旁边,佩尔兹,站着第二个哨兵,这时候他们扑向了正好站在您旁边的第二个哨兵,他们就是海斯勒和……和那个……噢……华罗,照约定的那样。”
佩尔兹说:“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
“不是事先约好的。”
“什么不是约好的?”
“他站在我旁边,不是之前约好的。他走过来是因为,因为……”他想仔细思考一下,却像想要举起灌满铅的重物那般困难。
“您可以安静地靠着。”菲舍尔说,“也就是说,没有事先约定,您也完全没有参与其中,只是拔腿跑了而已。费尔格拉勃动手时,华罗和海斯勒扑向了只是偶然站到您身旁边的第二个哨兵。佩尔兹!是这样吗?”
“是的。”佩尔兹慢慢地说。这时,菲舍尔大声叫起来:“奥佛坎普!”奥佛坎普站了起来,仿佛他们的上下级关系颠倒过来。佩尔兹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于是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们马上把格奥尔格?海斯勒带来对质!” 奥佛坎普拿起听筒。“好吧。”他说道。接着,他又对菲舍尔说:“他还不大能接受审讯呢!”
菲舍尔说:“要么‘能’,要么‘不能’。什么叫作‘还不大能’。”奥佛坎普走到佩尔兹旁边,用比菲舍尔更严厉、但还不至于不客气的语气说道:“您得留神了。对于这件事,海斯勒说的和您说的完全不一样。请您注意了,佩尔兹,用您的记忆和仅剩的一点儿理智好好回想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