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奥尔格站在那儿等着。门前的街道是个斜坡。此时,这里还没起雾,夏日的太阳就快落山了,落在石子路面的光线相当柔和。门对面是个调料铺,旁边是洗衣店,紧挨着的是一家肉铺。当有人进出店铺时,挂着的铃铛就丁当作响。从店里走出来两个提着包裹的女人和一个正在啃香肠的男孩。这就是平凡生活的力量和诱人之处,从前他不屑一顾!可现在,他想回归这种普通的生活,而不是站在这里等待,无论是当个肉铺的伙计,还是调料铺的送货人,或者在这里随便去哪家做客!这和他在威斯特霍夫所设想的街道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从每张面孔、每块石子路面上都能看见耻辱的印记;悲哀会让脚步放慢,让声音变小,甚至连让孩子们停止游戏。然而这里的街道却十分安静,人们看上去也很快活。“汉内斯!弗里德里希!”洗衣店上面的窗户内,一个老太太冲正带着女朋友散步的两个冲锋队队员喊道,“上来吧,我给你们煮咖啡。”迈斯纳和迪特尔林这会儿也在休假带着女朋友散步吗?格奥尔格心想。四个人低头耳语了一会儿,答道:“好。”就一拥而入,向楼上跑去了。老太太满心欢喜地微笑着关上窗户,因为她邀请到了年轻漂亮的客人——或许是她的亲戚。格奥尔格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像在最令人悲哀的梦中告诉人们这一切不是真实的那个声音让他平静下来的话,他恐怕已经哭了。但是,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格奥尔格想。司机回来了。这是个彪形大汉,肥胖的脸上长着像小鸟一样的小的黑眼睛。“上来。”他简短地说。
到达郊外已经是傍晚了。司机咒骂着大雾。“你去美因茨干吗呢?”他突然问道。
“去医院。”格奥尔格说。
“哪家医院?”
“我之前去过的那家。”
“你好像很喜欢闻麻药的味道。”司机说。“用20匹马也别想把我拖进医院。今年二月,在马路结冰的路面上……”他们差点撞上了前面两辆挨着停放的车。司机赶紧刹车,咒骂起来。前面两辆车被党卫军巡逻兵放行后,开走了。巡逻兵来到他们跟前。司机拿出证件给他看,然后听他喊道:“还有您的呢?”
“这一切还不算糟糕,可我还是犯了两个错误。”格奥尔格想,“可惜不能预先演练一下。”此刻他的感觉和第一次被捕时一样,当时房子突然被包围了,于是赶紧整理好各种情感、思想,迅速抛弃一切没用的东西, 从容不迫地告别,然后……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灯芯绒夹克,这是毋庸置疑的。哨兵对照着通缉令。“真奇怪,到底三小时能在沃尔姆斯和美因茨之间找出多少件灯芯绒夹克呢!”刚才贝尔格带回一个穿灯芯绒夹克的家伙进来时,菲舍尔警官就是这么说的。“这种衣服好像在这一带很受居民的喜爱。”除了对衣服的描述外,通缉令上的说明都是从1934年12月威斯特霍夫集中营的档案上摘引的。“除了夹克之外,”哨兵想,“这家伙跟档案上所写的完全不符。”这个人都可以做他父亲了,而档案上那个人和自己年龄差不多,有着光滑活泼的脸,这个家伙面孔扁平乏味,鼻子粗大,长着一张倔强的嘴。他挥手示意放行:“希特勒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