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鸡圈里的鸡同那只养尊处优的白猫可不大一样,一个个瘦骨嶙峋,简直难以想象它们居然还都活着。然而,更为关键的问题是,据我们所知那几只鸡从来就没有下过蛋。其实,我当时也仅仅是出于好奇,才在打扫完厕所之后偷偷地溜到了鸡圈的边上。因为没有任何人胆敢偷日本人饲养的鸡,所以我溜过去看那么一眼心里也紧张得要命。可就是这一眼让我看到了它——一个小小的鸡蛋!我立刻看了看左右,发现并没有人发现我在这里。
我立即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了鸡圈铁丝网的一个网眼里,刚好可以够得到那个鸡蛋。我抓起鸡蛋迅速藏到了衬衫里面,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营房里面。就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我始终觉得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看得出来我身上藏着一个不许拥有的宝贝。其实,没有人看到我的偷窃行为,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偷偷地把这个鸡蛋煮熟,然后拿出彩色铅笔,尽我所能把它描绘得漂漂亮亮的。就这样,约瑟芬和塞莱丝特都吃到了她们渴望的复活节彩蛋——当然是一人一半。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对“天主将给予你一切”这句话深信不疑。
在集中营里,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们。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尽最大的可能让她们过得开心一些,然而,因为绝大多数母亲不是变得脾气暴躁就是卧病不起,剩下的也一个个过度疲劳,所以想让孩子们开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在营区里设立了一所“小学校”,而我甚至连最基本的教材、纸张和铅笔都没有。我所拥有的就是我所学到的知识,即如何当一名好老师,就是这一点成为我后来一生受用的宝贵财富。
母亲们对我很尊重也很感激,她们有时会给我一小块面包或者其他一些在集中营里具有交换价值的东西,作为对我的回报。上课的时候,我努力教导孩子们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决不能偷窃别人的食物。可是,有一次一个小男孩举手问道:“老师,要是偷日本人的东西也不对吗?”
我知道自己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我只好回答他说:“我们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天主去决定吧。”
这里的孩子们都没有父亲,而那些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们则只能在其他成年囚犯的帮助下才能活下去,没有这些善良的人们伸出无私的援手,她们早就夭折了。然而,对那些很小就来到集中营里或者就是在集中营里出生的孩子们而言,这里的世界就是他们认识的全部世界。有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只见到过父亲的一张照片,所以每次见到有人手里拿着照片,她就会大声喊叫着说:“爸爸,那是我爸爸!”在集中营里,照片也是异常珍贵的物品,人们可以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珍藏的照片。
孩子们也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食物。一天上午,我们听到卡车驶进营区的声音,接下来就发现营区的日本守卫对从卡车上下来的日本人毕恭毕敬,不断地鞠躬和点头哈腰。我们心里明白,来人一定是一个大官。
紧接着,就有消息传来说,卡车上拉来了专门给孩子们吃的饼干,要孩子们赶快到营区办公室的前面去,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一会儿工夫,孩子们都到齐了,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即便是那些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饼干的孩子们,眼睛里也无不流露出渴望的目光。人们搬来几张桌子放在空地上,把饼干放进一个个盘子里,再把盘子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看上去真让人垂涎欲滴。孩子们一拥而上,把几张桌子围了个严严实实,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那些饼干上。这时,一个拿着照相机的日本摄影师出现了,他大声要求孩子们统统微笑,然后不失时机地按下了快门。照片刚刚拍完,饼干就被立刻收走了。结果,这一切只是日本人精心设计的宣传闹剧,只有个别胆大的孩子趁乱拿到了一两块饼干,她们也因此成为当天最幸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