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默50年》 安巴拉哇集中营(14)

沉默50年:一位原“慰安妇”的自述 作者:扬·鲁夫-奥赫恩


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那好像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境。但是,我的记忆却是如此的清晰——爬到芒果树上摘芒果吃,在垂叶榕长出的长长气根上荡秋千,在温暖的瓢泼大雨里嬉戏,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沿着接水槽哗哗地流下来;我记得赤脚走在我家地板上的那种凉爽的感觉,记得漂浮在浴缸里的茉莉花发出的清馨的香味以及手拿水瓢舀起浴缸里的水浇在身体上的舒爽感觉;我也记得炎热午后躺在蚊帐里酣睡时那种祥和而无人打扰的惬意;还记得懒洋洋地坐在走廊上的安乐椅里,用一把长柄银勺子喝冷饮、两眼迷离地望着花园的围墙,周围不时传来人们不紧不慢的轻声细语和园丁挥动扫帚打扫车道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就在我陷入美好回忆的时候,一个女人从营房里走出来,一步步向远处的厕所走去。看到她,我又猛然回到了现实里。

“当心啊,我手里拿着蒂姆的便壶呢。”她说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

在安巴拉哇集中营里,便壶可是一种珍贵的私人物品,带着老人和孩子的女人们都离不开它。被关进集中营时没有带来便壶的人,很快也都想出了各种招数制作出了自己的便壶。比如平底锅和“蓝带”人造黄油的空罐头,都可以变成不错的便壶。每天一大早,你都可以看到一连串女人小心翼翼地端着各自的“便壶”向厕所走去,在通往厕所的这一段长长的路上,要想不把便壶里的尿液洒出来还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女人们的忍耐能力也渐渐被消磨殆尽。恐惧和饥饿像两个恶魔时刻威胁着我们的生命。我们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这该死的战争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麻疹在集中营的孩子们中间爆发了,许多孩子相继死去。眼见着一具又一具狭小的棺材从营区内拉出去埋葬,让人无不肝肠寸断。母亲们只能陪伴着装着自己亲生骨肉的棺材走到集中营的大门处,孩子此后被埋在了哪里她们根本无法得知。集中营的司令官就是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

安巴拉哇集中营的司令官是一个典型的日本人——五短身材。他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和一张冷酷无情的嘴,一双眼睛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他性情暴戾,经常大发脾气,就连他手下的守卫也惧怕他的淫威。凡事若没有完全达到他的要求,他就会拿当地的印尼守卫出气,要么就严厉地惩罚集中营里的妇女和孩子们。他手里随时都拿着一根木棍,用它来展示自己不可侵犯的权威和恐吓年幼无知的孩子们。他把羞辱和虐待囚犯当作他最大的乐趣和享受。

一天早上点名的时候,他认为我鞠躬不到位,必须接受惩罚。我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在鞠躬的问题上我从来不敢马虎,每次都会尽力做得标准而完美。日本守卫命令我出列,要我跟着司令官到他的办公室去接受惩处。到达办公室后,司令官拿出一把普通的家用剪刀塞到我的手里,命令我把他办公室门前的一大块草坪修剪整齐。那一天下来,我的十个手指全部被磨烂了,流血不止;整个后背也疼痛不已,几乎无法站立起来。这就是日本人羞辱我的方式。

我们的定量食物也变得越来越少,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断粮的威胁,唯恐哪一天自己就会被活活饿死。每次开饭的时候都要排队领取,而我们一个个都想尽量排到队伍的后面,因为前面的人得到的汤都是清汤,只有桶底的汤才能见到几片宝贵的菜叶。我总是带着两个妹妹芬和塞莱丝特去领饭,当我们端着饭碗往回走的时候,我就会用勺子把我们汤里的菜叶舀一些出来,放进母亲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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