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注释】

风：指春风。

庭芜：庭院里的杂草。芜，杂乱丛生的草。

柳眼：柳树初生的嫩叶，好像人的睡眼惺忪，故称柳眼。

春相续：春天在一年一年的冬天后继续来到人间。

独：独自，单独。

无言：没有说话。

竹声：竹制管乐器发出的声音。竹，古乐八音之一。指竹制管乐器，箫、管、笙、笛之类。

新月：刚刚升起的月亮，又每月初一的月亦称新月或朔日月。

“笙歌”句：泛指奏乐唱歌，这里指乐曲。尊，酒杯，罍，酒器。小口大肚，广肩，有盖。上部有一对环耳，下部有一鼻可系。尊罍在，意谓酒席仍在继续，还未散。

池面冰初解：初春时候，池水冰面刚开始融解。

烛：蜡烛。

烛明香暗：是指夜深之时。香，熏香。

画堂：指华丽而精美的君室。

深：吴本二主词中误作“声”，指幽深。

清霜残雪：形容鬓发苍白，如同霜雪，谓年已衰老。

思难任：思，忧思。难任，难以承受，难以忍受。

【辑评】

此亦在汴京忆旧乎？……华疏采会，哀音断绝。

——沈际飞《草堂诗余续集》卷下

此君“花明月暗”之外，复有“烛明香暗”。

——徐士俊《古今词统》卷八

二词（指此阕及“春花秋月”一阕）终当以神品目之。……后主之词，足当太白诗篇，高奇无匹。

——谭献（《历代词选集评》）

【赏析】

五代词句多高浑，而次句“柳眼春相续”及《采桑子》之“九曲寒波不溯流”，琢句工练，略似南宋慢体。此词上下段结句，情文悱恻，凄韵欲流，如方干诗之佳句乘风欲去也。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后主之作多不耐描写外物，此却以景为主，写景中情，故取说之。虽曰写景，仍不肯多用力气，其归结终在于情怀，环诵数过殆可明了。写景物全篇只首二句。李义山诗：“花须柳眼各无赖”，“柳眼”佳，“春相续”更佳，似春光在眼，无尽连绵。于是凭栏凝眄，惘惘低头，片念俄生，即所谓“竹声新月似当年”也。以下立即堕入忆想之中。玩“柳眼春相续”一语，似当年春景，艳浓浓矣，而忆念所及偏在春先，姿态从平凡自然之间，逗露出狡狯变幻来，截搭却令人不觉。其脉络在“竹声新月”上，盖竹声新月，古无间于春光之深浅者也，拈出一不变之景轻轻搭过，有藕断丝牵之妙。眼前春物昌昌，只风回小院而已，春芜绿柳而已，其他不得着片语，若当年，虽冰坚始泮，春意未融，然而已尊罍也，笙歌也，香烛也，画堂也，何其浓至耶。春浅如此，何待春深，春深其可忆耶。虚实之景眼下心前互相映照，情在其中矣。结句萧飒憔悴之极，毫无姿态，如银屏落井，直下不回。古人填词结语每拙，况蕙风标举“重、拙、大”三字，鄙意唯“拙”难耳。

——俞平伯《读词偶得》

此首忆旧词。起点春景，次入人事。风回柳绿，又是一年景色，自后主视之，能不增慨！凭阑脉脉之中，寄恨深矣。“依旧”一句，犹忆当年今日。景物依稀，而人事则不堪回首。下片承上，申述当年笙歌饮宴之乐。“满鬓”句，勒转今情，振起全篇。自摹白发穷愁之态，尤令人悲痛。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