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我自己的故土。
餐车里进早餐的绅士在粥上撒着糖,似乎自作潇洒的把戏玩得很油了。他知道他往粥上撒糖的架势很优雅,他知道他往糖罐里放回茶匙的动作很漂亮。他知道与世界上的别人比,他的谈吐很文明,他的笑容很迷人。很明显,他对别人不怀恶意。很明显,他是想给人们留下最好的印象。如果留下的是他的印象,这印象并非如此美好。还有,他知道他能够克制自己。他是英国人,是他自己,他能自制,只生活在那永不破灭的自我克制的气泡中,不让自己的气味泄露一旁,也不与别人的气味相混淆。真是毫不危险的可爱贵族!
可他还是露馅儿了。好好儿看看他那美好明亮的英国人的眼睛吧,那眼在笑,可它们并没笑意。再看看那张姣好的英国人的脸,似乎对生活很满意。他的笑还不如里奥德·乔治 笑得真切呢。那目光并不潇洒,那好气色的脸也并不神情自若。在那微笑的炯炯眼神中深藏着的是恐惧。甚至英国人的和蔼大度满足中都藏着恐惧。那得意的脸上,笑纹奇怪地颤抖着,看上去像是歹意的笑纹。就是这笑,不管他如何克制自己,还是流露出一丝恐惧、无能、恶意和克制的怨恨。是的,在轻柔的文明外表下,是恐惧、无能和怨恨。
他的心不曾燃烧,
当他流浪的脚步
从异国土地转回家乡!
回到英国会发现国内的人就是这样。于是你会明白在国外的英国人的痛苦,特别是有点地位的英国人。
不可否认,大战(译者注:指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国的尊严在全球大打折扣。英国人会说,那是美国人的美元造成的—从这话音里你就可以听出英国垮掉了。
英国的尊严绝非建立在金钱上,而是建立在人的想象上。英国被认为是骄傲自由的国度。自由与骄傲相辅相成,在某种程度上慷慨大度,慷慨之至。
这就是曾经领导过世界的英国。窃以为这是人们对英国的最佳概念了,在外国人眼中,英国最好的一面即是如此,而英国人便据此获得了一种荣耀。
现在呢?现在她仍旧获得了一丝荣耀的残羹,但很有点嘲讽意味了。正如同穷兮兮的俄国伯爵,他们现在得去卖报纸了,因此招来的是嘲弄,倒是与众不同啊。真正的英国骄傲已去,取而代之的“优越”是愚蠢的优越,招来全世界人的笑话。
对这大千世界来说,英国不仅优越不起来,反而受着羞辱。在世人眼中,她正一天天丢人现眼下去,虚弱、寡断、无主无张,甚至失去了最后一丝骄傲,英格兰在世界舞台上不停地申辩着,发出反对的声音。
海外的英国人当然对此感同身受。在外边你几乎很难碰上哪个英国人对他的故乡不深感焦虑、恶心甚至蔑视的。故国似乎是个废物,如果回来了,你会感到她比从远处看起来更像废物。
如果你在国外的办公室里遇上个英国人,他会与你无言以对,一脸的愤世嫉俗。“我能怎么着!”他说,“我怎么能违反国内来的命令?这命令让我不能流露出丁点儿对美国的不满。我要做的就是防止
冒犯美国人。在美国面前,我必须总是跪着,求她别理会对她的冒犯,其实她一点也不理会。”
这就是一个生活在外的人的感受。他知道,当你冲某人下跪时,这人就会冲你吐口水。他做得对,因为人的膝盖不是用来下跪的。
“有个英国人想来美国,华盛顿发放了签证,说: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吧。可伦敦来了电报:别让这人进美国,华盛顿可能不喜欢。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