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可以说劳动者比其他阶级的人的贪婪和占有欲更为强烈些。不少人可能确实如此。问题是,低层阶级里让贪欲控制住的人会自然而然进入中产和上层阶级的。
而像我父亲那样彻底的劳动者则因为过分迷糊,因此不会贪婪。他挣了六便士就打住,绝不想其实应该挣的是一镑。为什么呢?因为他要拿这六便士去下酒馆儿,去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他与他们之间有一种奇特的肉体上的接触,那是血液上的亲近,从长远来说,那种接触对男人来说比思想上的亲近更有必要。不过,如果仅限于此,这种肉体上的亲近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来说也是一种牢狱呢。所以,我自己就永远也不会回到劳动阶级中去了,不能回到他们的盲目、愚钝、偏见和群体情绪中去。但我也不能顺应中产阶级,不能为顺应他们而牺牲我与自己的同胞之间那长久以来形成的血液上的亲密关系,这种亲密是根深蒂固的。
在意大利这里,我周围都是在农场上劳作的农夫。我跟他们并无甚过从,除了问候之外几乎无话可说!可他们就在我身边,他们是为我、我也是为他们才出现在那里的。如果我不得不住在他们的村舍里,那对我来说无异于狴犴。可是如果让我在二魔中择其一,我会选这个,而不是让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的圈子给圈起来。
这是因为,我觉得,人可以同时有两种亲昵:对自己同胞肉体上的亲昵和精神上或思想上的亲昵。但两者无法均衡,必有一种要占主导地位。精神上的亲昵坚持占先,便一定要毁灭和牺牲肉体的亲昵。甚至,在意大利这地方,当你说话时,打手势都被看做是坏毛病,意大利人要压抑自己不打手势,得将自己身上的很多东西杀戮掉才行。可中产阶级非要这样不可,所以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要进入中产阶级,一个人非得牺牲他身上至关紧要的东西不可,那就是他同其他男人和女人之间肉体上的亲近。就看他做没做到这一点。如果没做到,他就算是变成杂种的中产阶级了。
可失去的是男人之间和男女之间那源远流长的、根深蒂固的肉体亲近,这种失落造成了阶级之间的鸿沟。而我们的文明恰恰是要顺着这道鸿沟陷落,它已经并且仍在迅速地陷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