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长期在德国服役,后来又去了蒙古。我非常想念祖国,我有二十年时间是在境外度过的,我对祖国的爱无法抑制。我给总参谋部打了一个报告,说:“我一辈子都在国外,再也活不下去了。我请求帮我们回家……”
我们已经坐上了火车,可我还不相信,隔一分钟就问我丈夫一次:“我们是去苏联吗?你不骗我吧?”
到了国内的第一站,我就抓了一把祖国的土,一边看一边微笑,这是家乡的土呀!请您相信我,我甚至吃了一口,还用它擦洗了脸。
尤拉是我的大儿子。我爱他甚于其他所有家人,虽然当母亲的承认这一点是不好的。我爱他甚于丈夫,甚于小儿子。他小时候,我睡觉都摸着他的小脚丫。有的妈妈去看电影,把儿子交给别人带,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能做出这种事。他三个月大的时候,我就抱着他,带上几瓶牛奶,一起去看电影。可以说,我打算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
我全是按书本上的话,按理想人物的标准在教育他。他读一年级时,背诵的不是童话故事,不是儿童诗歌,而是整页的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女老师惊赞不已:“尤拉,你妈妈是干什么的?你已经读了这么多作品。”
“我妈妈在图书馆工作。”
他知道理想,但不知道人生。我也这样,多年生活在远离祖国的地方,以为人生就是由理想组成的。
有这么一件事。那时我们已经回到了故乡,住在契尔诺夫茨市,尤拉在军事学校读书。有一天半夜2点钟,门铃响了,是他站在门口。
“是你呀,儿子?怎么这么晚回来了?为什么还冒着雨?看你全身都湿透了……”
“妈妈,我回来是要告诉你:我活得太艰难了。你所教的一切,生活中都没有……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呀?……这还只是开始,以后我该怎么生活呢?……”
我们俩在厨房里坐了整整一夜。我能说些什么呢?不外乎还是那些:生活是美好的,人们是善良的。这都是真理。
他静静地听我讲。天一亮,他又返校了。
我不止一次对他说:“尤拉,放弃军校,到非军事学校去读书吧。你的位置在那儿!我能看见你现在是多么痛苦。”
他对自己的选择并不满意,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成为军人的。他本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历史学家,一名学者,他生活在《古希腊——何其美好的国度》这样的书里。
十年级寒假时,他去了一趟莫斯科。我有个哥哥住在那里,是位退役中校。
尤拉跟舅舅说:“我想报考大学的哲学系。”
舅舅不赞成:“尤拉,你是诚实的小伙子。我们这个时代,当一名哲学家是不容易的,既要欺骗自己,又得欺骗别人。你要讲真话,就可能会尝到铁窗的滋味,也许会把你送进疯人院。”
到了春天,尤拉决定了:“妈妈,你什么也不要问,我要当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