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时间、地点与书(1)

一切皆有可能 作者:戴建业


[英]托马斯·伯克

戴建业译

真正的嗜书者不管读哪一本心爱的书,对时间和地点总很讲究,唯有这样,才能在书中探骊得珠。但也有那么一种书虫,随时随地对随便哪种书都看得下去。有一天我遇到一位老兄,竟在地铁里看起斯摩莱特来。这种人并不真的爱读书,他们不能品味自己手中的读物,只是囫囵吞枣而已,自然也领略不到其中的韵味和风致,因为这种妙境只有在相宜的阅读环境中才会出现。所谓相宜的阅读环境,不过是比照所读书的神韵而言,斯摩特莱与地铁彼此就未免太不相契了。

譬如,在乡间栽有雪松的草坪上,就不大容易从人称的“露天读物”中萃取精华,它们只宜在城市的楼房里阅读。就我本人而言,像如下的诗句:

呵,它传到我耳中,

恰如迷人的索斯

在紫罗兰的堤上絮语

送来又带去馥馥的香气

它们在肯林顿的卧室里读来妙不可言,但在萨里的乡间小路上回味时味道就差远了。

我不会在山顶读理查·杰弗里斯。书断不可与绿叶、蓝天、红日共处,否则,眼前的现实将会扼杀读书时产生的幻想。对柯罗相宜的阅读处所是空空如也的房中,而坐在树枝上翻他的作品简直是罪过。

同样,在僻静的农舍读城市文学会情趣盎然;游记属于火炉旁的伴侣,不要在班机上浏览它。在田头地角受宠的作者,写不出精神历险与探幽的大部头。粗汉最爱的作家是纳·古尔德之流,而文人青睐细腻的诗人和闲适的小品文作者。

某些见地不同的人可能会说,“床边读物”只是一种任性的分类,并无事实上的依据。我觉得这种看法有问题。显然,有的书只宜于在床边翻,有的书则须在图书馆里啃;有些书应在火炉旁浏览,有些书适于在茶桌上品尝;有些书让人凌晨朗诵,有些书供人下午解乏,有些书可作夜晚消遣。我的一位朋友还创办了一本杂志,名为《H与C》,是专为沐浴时翻阅的。

读那些死里逃生和离奇感人的故事,床上实在是个绝妙的处所,在那儿你与世隔绝,甚至也与你自家住宅套间隔离开来。电话铃响了,就让它响去;邮递员敲门,就让他敲好了。既已脱衣上床,离地板三尺,自然高出于营营攘攘的尘世之上,你像神仙般仰卧白云,心境冲淡超逸,一尘不染,静观人间凡夫俗子困扰与纷争的故事。床上还是读《金银岛》和《诱拐》的所在:浓雾迷天的伦敦之夜,在公共汽车上读沙克尔顿的《南极》会一无所得——你完全被自身的危险处境所占据,因而对这种探险的书失去了敏感,还是让它在床上来陪伴你吧。不过,千万别把斯威夫特带到床上来,他在床上会像刺一样蜇人。马·比尔博姆和安·弗朗斯也太精了点儿,做不得床头的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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