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摇晃刚刚开始,田强就看见操场另一侧的三层老砖房开始掉瓦片,这栋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房子是最早的教学楼,20世纪80年代末就被诊断为危房,四周进行了加固,此后曾被改为教师宿舍。由于北川中学学生太多,教室太少,危楼的一部分还被用作初一学生的教室。
他以为这栋老楼保不住了,高喊“楼要垮了楼要垮了”,过了大约20秒钟,令他恐惧的景象却在旧教学楼这边出现了,那个巨大的L,先是向左晃了一下,楼体脱落了一块,紧接着又向右晃了一下,楼体又被甩飞一块,最后,那个花了5年才修好的L,那个容纳了上千师生的L,粉碎性地坍塌了。
“然后烟一起来,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回忆到这一段,田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一直流到他浓密的胡子里。
初三(3)班的郑晨,从二层到一层,几乎每跑一步,后面的楼梯就断掉一节,等到他跑出旧楼,跑上主席台,一块巨大的水泥块就直接落在他右边不到一米的地方。
本来跑在最前面的李邦裕,跑上主席台时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他还在上课的楼此刻已经垮了一半,浓烟从地面升起,这个15岁的男生当时腿就软了, “怎么都跑不动了”,然后就是一股巨大的气浪,把他从主席台直接扫到了操场上。
大楼垮塌时,初三的大多数女生只来得及跑到二楼走廊——按照防震常识,这是一个比室内更糟的位置,但鬼使神差的是,二楼走廊在整座大楼粉碎性的骨折中保持了完整,它载着少则数十名,多则上百名的初三学生落到地面,脱离了死亡——事后有人查看,只有那个走廊的钢筋还是彼此相连的。
三层以上则是高一的学生,他们除了跳楼,几乎没有可能顺着楼梯跑下来,这让这个年级伤亡格外惨重。
位于五层的高一(4)班本来应该去别的教学楼上信息课,但是因为微机室有限,便让给了其他年级,留在自己班里上课。这个班的任东东后来在日记中写道:“几秒钟之间最后一个片段就是我的老师,她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吓呆了,然后我就向下沉,失去了意识。”
高一(5)班在四层,地震之时,天花板上好像有无数石头滚动,发出巨大的声响,有人吓懵了,在教室里呆若木鸡,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卢冬玲记得,讲台的地面先垮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师从眼前消失。
同班的吴传杰拼命抓着桌子不被甩飞,他的同桌被剧烈的震动弹开很远了,还一直在对同学喊:“赶快往桌子底下钻!赶快往桌子底下钻!”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同桌。
景扬、熊丹和叶红坐头两排,她们只知道在蹲下以后,一条大梁砸在了她们的课桌上,然后,被课桌、椅子、石板,以及呛人的烟雾包裹着,一起跌入废墟之中。
整个高一年级10个班,只有上体育课的高一(6)全数幸免,其他班一共有265人遇难或失踪,占到高一在籍学生的近42%。以全校论,伤亡最为惨烈的则属高二(8)班,这个班教室本来在新教学楼一层,但那天下午恰巧在旧教学楼三层的多媒体教室上课。这间多媒体教室横跨教学楼一翼和办公楼一翼,是L拐角的最中间处,教室用的是铁质桌椅,无法移动,只有一个出口。据目击者描述,地震发生时,教学楼一翼向外垮塌,而办公楼一翼则在垮塌时较为向内,巨大的扭力瞬间把多媒体教室撕裂。校方的统计表上,该班53名在籍学生,全部失踪。
其他年级的学生,口耳相传,都知道了这个不幸中的不幸。但是学生中流传的说法略有不同,有人说高二(8)班的一个女孩当天早晨生病,请假去绵阳看医生后便没有回来,更多的人说有一个叫张波的男孩子,紧抱立柱,顺势而下得以生还,有人还认真地说看见他就在安置点附近做志愿者。这些受到惊吓的孩子,宁愿相信这两个不那么绝情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