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15分,唐家岭南站。二三十个黑影双手插兜,冻得直跺脚,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开来的公交车。此刻车不算太挤,一些短程的线路,譬如开往上地城铁的447路,还有座位。这是起得最早的一批上班族。比他们起得更早的,大概只有早点铺子。豆浆1元一杯,包子5毛一个,各种口味,卖得最快的是香辣豆芽,两到三元,就可以吃到热气腾腾的早餐——有时候是“过热”了,豆浆把塑料杯烫得都变了形,赶路者想用它暖手,却不得不左右手换来换去。
大半个唐家岭还在黑暗中沉睡着,商铺门口未被清扫干净的垃圾正在燃烧,居然发出甜丝丝的气味,中街的那些“口子”边也有一些火堆,有人在烤火。
7点过后,天色渐亮,在中街的西侧,由北往南开始涌动人潮,传说中“世界上最壮观的挤车场景”即将形成。
至少有运通205、运通112、447、509、642、365等6路公交车经过唐家岭,其中的365路,别名是“一年有365天非常非常拥挤的公交”。
高峰时,半分钟就有一趟车进站,但是对于庞大的等车人群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按照通常的标准,每一辆车在抵达唐家岭南站前就已经算得上“爆满”。车没进站,速度已经降了下来,但车门迟迟不开,人群就会自动分成两拨,跟着车跑动——这时候前后两扇门就像两块巨大的磁石,甩出两条舞动的人龙。
一位在唐家岭住了两年的女孩说,想挤上车,秘诀在判断车门开启的位置,“有时候它非要进站才开,有时候前面的车太多,它也会像捡垃圾似的,一边挪一边一点一点地放人上来。”
时针指向8点,留给上班族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但车站还是乌泱泱的一片,有人形容这场景,“就像快要下雨时,在窝口求雨的蚂蚁一样。”
一些人决定步行前往最近的西二旗城铁站,这要花上至少半小时,而且在那里同样要排起长队。破旧不堪的中巴车和公交争夺马路,中巴售票员永远在喊:“城铁了!城铁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过这句话很少兑现过。
南站安排了几位穿蓝大衣的交通协管员,主要任务就是推人上车。如果车子里已经完全没有空间了,该怎么办呢?他们的办法就是不讲办法,站在队伍的末尾,一个劲儿地推,推,推。可是车门总要关吧,往往是先关一边,但另一边总会有一两个人的身体还在外面,这时协管员就会喊口号似的,“一二三,收肚子!一二三,头!一二三,脚!”“收肚子”总是有力的武器,“肚子收一下,还能上去3个!”
然后再加把劲地推,这个人的身体就缩进去了,另一扇车门才能吃力地合上。有时候,车门硬是关不上,协管员这时候就要隔着玻璃门踹上一阵……
蓝大衣们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甚至处在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一个热情的小伙子,跑前跑后,女同事推不动了,他赶紧驰援,“还得我来!”
推的多是乘客的背,有时是臀部,有一次,他一边拍一个男生的脑袋,一边问:脑袋在哪里?进去一点!
门总算合上,车子开始启动。但还有人的帽子夹在外面,他却也并不着急,车缓缓地开,他也从人堆中抽出一只手,慢慢地把帽子往里抽,车离开南站时,帽子也终于进去了。
和城里吵吵闹闹的挤车者不同,这里的乘客,无论别人怎么推、挤、吼,他们都惊人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