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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后的我时常觉得,那些小时候在田野间吃过的味道虽然就像被密封的罐头一样,把关于制作食物的秘密、味道统统封存在里面。那些用砖头搭一个灶然后烤出来的红薯,以及偷偷拿家里的鸡蛋放在热水中煮熟来吃的味道都被大脑一一记住,那个时候的食物虽然没有添加什么调味品,但是却让人永世难忘。
出外旅行多年,很多时候我并不喜欢那些精心雕琢过的食物,就像我一直钟爱国内的臭豆腐。如果不是热腾腾地端着站在路边大快朵颐,而换成了装修精致的内庭食府来品尝,总觉得少了一些市井美食的味道。
于是乎,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喜欢找一些本地人聊聊天,互相交流一下关于美食的体会,表达一下双方友好,最后再共同品尝一道美食。这样的经历就像两个吃货国家之间的“元首会晤”一样,每次总会给旅行带来不少的惊喜。
这次的柬埔寨之旅也是如此,从金边的北部往南部走,风景已经大有不同。靠近湖区的建筑群已经初见现代化城市的雏形,在金边大皇宫附近也出现了很多高级的餐厅,许多西餐厅也林立于湖岸两边。
我们“师徒四人”达成了一个共识——“我们要吃和当地人一样的东西”,于是我们便开始寻找最地道的美食。
3个小时过去了,洞里萨河边除了卖可乐的阿姨还是卖可乐的阿姨。正当困扰的时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方突然涌出一阵炊烟。于是一行四人急急忙忙向这炊烟的方向跑去。
到达炊烟面前,迎接我们的却只是一个小炭火炉子和一些烤鱼,奇怪的是在炭火的旁边居然还放着一捆香蕉。
我一直觉得鱼是一种很神奇的食材,稍作加工便发出诱人的味道,中国人一直是做鱼类的高手,葱姜蒜末,料酒干烧,就可以把淡水鱼身上的腥味去除得一干二净。然而中国人虽然是处理鱼类的高手,却很少用最原始的方法去除鱼类的腥味——火烤。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面对这粗糙的食物,我还是两难,吃吧又怕辱没自己吃货的名声,不吃吧又怕亏待了肚子。
犹豫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开始付钱买来吃了,我对着大叔大喊一声,“节操掉了一地啊,刚才还说要找民俗美食呢?”
但是他们三个人并不理会我,找了个地方蹲下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不时还“吧唧吧唧”地发出感叹的声音。我上前抢了一点鱼肉尝了一下,想不到竟然又香又甜,而且没有什么腥味,烤焦了的鱼皮渗出的油脂被鱼肉特有的甘甜味中和,反而少了普通菜品的油腻感。
我本想抢夺大叔的烤鱼,却被一巴掌打中了手背,大叔吼道:“自个儿买去。”
无奈之下我只能蹲在摊子前面寻找可以吃的东西,老板见我蹲在香蕉旁边便一边拿香蕉放在炭炉上烤一边伸出大拇指指着他的烤鱼,嘴角还一直念叨着“good,good,this”。
我被老板的举措所动,于是便买了香蕉和鱼来品尝。正当我拿着食物问老板打听“salt”的下落的时候,老板笑眯眯地拿着烤好的鱼和香蕉做了一个“一口香蕉,一口鱼,salt不需要”的动作。
在老板的强烈建议下,我尝试了一下这种没有调味品的“鱼蕉吃法”,想不到味道却格外的好。老板烤的香蕉似乎和国内吃的香蕉大为不同,拨了皮的香蕉就像国内的烤番薯一样,但透着一股香蕉的香味。
我被这种神奇又自然的吃法深深吸引,不知不觉就在摊子前吃了4根香蕉3条烤鱼。
曾经在云南的时候,有幸在泸沽湖的赵家湾吃过当地的松茸。松茸是一种很贵的菌类,一度被誉为菌类的“贵族”,往往一斤松茸可以卖到几千元甚至更高,所以每当到了松茸的收获季节,泸沽湖附近的村庄都会变成一座座的空城。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家家户户的老小便开始纷纷上山采摘松茸,生怕自己一偷懒这大自然的宝物就会落入别人家的箩筐中。那一次我们都以为老板在煮松茸的时候会格外的细致,精雕细琢然后为我们呈现一道精致的美食,哪知等到松茸上桌的时候大家却都面面相觑,因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松茸煮鱼。我一直觉得水煮鱼是一道极其朴素的菜,朴素到随便抓条鱼切开生煎一下倒水熬煮半个小时就成。
正当我们满脸疑惑的时候,老板为我们道出了这其中的玄妙:正是因为松茸是十分珍贵的食材,所以要想物有所值就得吃松茸最原始的味道,你可知道这道菜是不放盐、不放味精、不放糖的,连最基本的葱姜料酒也是点到即止。只有这样松茸的香气才会最大程度地得以保留。
我一直记得那一次的松茸之旅。眼前的烤鱼和烤香蕉,让我再次陷入关于食物本身味道的回忆:番薯是有木薯淀粉香的,所以小时候记住的都是番薯的香甜之味;海鲜总会带着一股海盐的咸味,所以渔家人吃海鲜基本不会添置什么油盐酱醋。
想必这一次的烤鱼也是卖了一个这样的关子,也许它好吃的秘密并不是因为它幸运地出现在了四个饿鬼面前,而是那种原始的味道深深地俘获吃货挑剔的“味蕾”。就像小时候吃到的街边小食,可能只是用两根棒子卷着一坨麦芽糖再点些黑芝麻,但时至今日,尝过了各地美食味道的我们也一定不会忘记这些小时候的味道。
都说人对于味道的记忆是五觉里面最长久的,想必多年之后我再次光临柬埔寨的时候,也许会忘记了大酒店里的精美点心,但必定会记住这洞里萨河边的烤鱼和烤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