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算不上一个好孩子。虽然我也偶有尝试,但更多时候我做不到。所以轮到我捂着眼睛从一数到一百时,我使了诈。
轮到我数数了,我便站在规定的地方。你一定也有这样的经历,数数时守着一堆垃圾箱,旁边是一家商店,出售一次性烤肉架和备用帐篷桩。附近还长着一小片丛生的杂草,躲在水龙头后方悄悄蔓延着。
不过,我不确定那里的场景是否如此。没错。你也不会总能记住那些细枝末节吧?你不会记得当时是不是站在垃圾箱旁边,也不会记得有没有径直跑到浴室附近的小路上,更不会记得周围是不是真有一个水龙头。
如今我已然听不见海鸥尖厉的叫声,也嗅不到空气中掺杂的咸味。午后的烈日炙烤着,洁白的衣服下面,我的膝盖上明明早已满是汗珠,内心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份炎热。纵使防晒霜渗进结痂的伤口,我也完全觉不出痛痒。我无法忆起被弃置罔顾的感觉,隐隐约约,似有还无。同样,我也记不得自己为何下定决心使诈,偷偷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红头发的女孩,脸上缀着点点雀斑,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她跪在地上,奶油色的连衣裙被尘土染上了一圈灰边。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布娃娃,娃娃的脸蛋儿粉扑扑的,只是已经污迹斑斑,褐色的毛呢头发,眼睛是两只亮晶晶的黑色纽扣。
她先是把娃娃放在身旁的长草上。娃娃乖乖地躺着,看起来很是惬意。它的双臂柔软地垂在两旁,脑袋微微撑起,起码在我看来它舒服极了。接着,她开始挖土,握着一根木棍在干燥的土地上卖力地挖掘。
我离她很近,近到可以听见木棍的刮擦声,但她并没有察觉到我。她一甩手扔掉了木棍,差点落到我的脚趾上。我真后悔穿了那双愚蠢透顶的人字拖,把我的几根脚趾暴露无遗。早知道我就该换上那双运动鞋,可是你要知道我妈妈那个人啊……运动鞋?这么热的天气穿运动鞋吗?当然不行。她总是那样说。
一只黄蜂飞了过来,绕着我的脑袋嗡嗡地转个不停。若是在平时,我早就四处乱跳了。可是现在,我强忍着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小女孩,或是暴露了自己。女孩改用手指挖土了,不断地捧出干土扔在一旁。地上的洞越来越深。她挖了一会儿,觉得满意了才停下来,用力揉搓手指弄掉粘在手上的尘土。然后,她又捡起布娃娃,小心翼翼地吻了它两下。
那个场景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淡淡的两个吻,一下吻在额头,一下吻在脸颊。
有件事我刚刚忘记提了,娃娃身上还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大衣,胸前缀着一枚黑色的塑料搭扣。之所以要特别说明,是因为接下来她迅速解开了那枚搭扣,并脱下了娃娃的大衣,然后将大衣塞进了自己的裙子前摆底下。
有时——比如此时——我会突然想起那两个吻,仿佛我就是那个娃娃,真切地体验着那种感觉。
一下吻在额头。
一下吻在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