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资格参加哥哥的葬礼,但我还是去了。我穿了一件涤纶衬衫,衣领令我瘙痒难耐。我还戴了一条黑色的领带,上面夹着领带夹。每当有人咳嗽时,回音就会响彻教堂。那里还有一些抹着奶油和果酱的松饼。这些是我脑中仅存的记忆。
但是现在我必须把语速放慢一些。我一紧张就容易慌乱,说话时也是如此。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似乎只有身材矮小、神经紧张的人才会语速飞快,唾液横飞。我大概有六英尺高,将来可能会更高。不过我已经十九岁了,所以没准也不会再长。但我的体重可远远越过了标准线。罪魁祸首便是那些药物——普遍存在的副作用。
总之,我的语速实在太快了。那些话憋在嘴里,令我难以忍受,于是喷涌而出,正如此时这般。
我必须慢慢道来,才能解释清楚我的世界如何渐行渐缓。我还必须谈谈生活的形状和尺寸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如何才能恰巧缩进某个狭小的东西里——比如一间房子。
但我最想说的是,周围竟然如此寂静。这是我最先意识到的一点。仿佛刚刚有人把音量调至近乎无声,所以现在大家都自觉地低声耳语。不只我的爸妈,所有前来探望我们的人都是如此——就像某个可怕的怪物正栖息在房间的角落里,无人敢惊动它。
所谓的前来探望的人是指参加葬礼的亲戚们,比如我的阿姨们和外公外婆。爸妈的朋友不多,我倒是有几个,不过都在学校。这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想我的嘴又开始把不住门了。其实我只想快速地告诉你我是如何辍学的,因为这很重要,因为确有其事。
大部分的人生其实毫无意义,只是时光的流逝而已。我们甚至会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枕头上。
我用药过度时,一天能睡十八个小时。在那段时间里,梦境比现实更加令我着迷,因为梦境占据了我人生中绝大多数的光景。倘若我做了一场美梦,我就会觉得生活万分美好。但若药物的作用不甚明显——或者我不愿服用——我就会较多地保持清醒。即便如此,那些梦境也自有办法追随于我。
譬如,每个人都有一面墙来隔离梦境和现实,而我的墙上却布满了缝隙。于是梦境就会想方设法穿墙而入,或蠕动或挤塞,最终与现实难分彼此。
有时,
墙体
竟会
彻底
崩塌,
然后
噩梦
降临了。
但是现在,我的精神日益分散。
我的精神每时每刻都在分散。我必须集中注意力,因为我想记录许多东西——比如这件与我学校有关的事情。夏天结束了。九月不知不觉地溜到了尽头,可我仍然没有返校。所以,我必须做一个决定。
校长打来电话,我躲在窥视台阶上偷听到妈妈的半截谈话。其实内容很短。基本上她只是一直在道谢而已。然后她叫我去听电话。
这种感觉很古怪,因为在学校时我从未和校长谈过话。我的意思是,你只会和老师们谈话。不过也有可能我只是忘记了。而现在他就在电话的另一端。他说:“你好,马修,我是罗杰斯校长。”
“您好,校长。”我勉强回答道,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妈妈在一旁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刚才和你妈妈聊了几句,但我还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好的。”
“我知道这段时间对你来说非常艰难。我能够想象得到。”
我始终一言未发,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之后我附和说这的确很艰难,没想到罗杰斯先生也同时开口,又表达了一遍他的惋惜之情。于是我们都停下来让对方先说,然而却再次陷入了沉默。妈妈轻抚了几下我的后背。我一向不擅长讲电话。
“马修,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知道这段日子对你来说很艰难。但是我想告诉你,所有人都在惦记你,我们很想你。无论这段时间会持续多久,无论你需要多长时间恢复,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