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的妈妈疯了。我的确说过,不过你也许没看到。我的意思是,在我的叙述中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她疯了。但疯病有很多种,其中某种开始并无异常,有时只是礼貌地敲敲门,被请进屋后便安分地坐在角落里——然后慢慢发作。突然有一天——数月之前,你决定让孩子辍学,并毫无缘由地把他禁锢在一间房子里,只因为你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或许就在那之后的某一天,这种疯病终于按捺不住了,在椅子上躁动不安,然后冲着你的孩子说:“你的脸色很苍白。”
“什么?”
“你的脸色很苍白。你看起来很不舒服,亲爱的。你没生病吧?”
“我想我没有。只是喉咙有点痛。”
“让我摸摸。”她用手背贴住我的前额,“哦,亲爱的。头很烫。你发烧了。”
“是吗?我觉得还好。”
“这几天你一直很憔悴。我想你应该多晒晒太阳。”
“我们从不出门!”我的语气中带着愤怒。我不是故意的,但却情不自禁。其实这样说对她不太公平,因为我们也出过几次门。毕竟我不是囚犯。
但是次数很少,而且必须有爸爸在场。大概正因如此我才会说生活缩进了一间房子里。我想我真是忘恩负义。妈妈当时肯定是这样想的,因为她忽然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仿佛我刚刚啐了她一口似的。但是她立即回过神来,温柔地说:“我们出去散步吧?还能顺便去马洛医生那儿看看你的喉咙。”
外面不冷,但她还是从衣钩上取下我的橘色冬大衣。她把拉链拉到头,又为我扣上衣服上的风帽,接着我们便走出房门。
从我家到当地的全科诊所,不得不经过我的学校。不对,应该说是我以前的学校。穿过大路时妈妈始终抓着我的手。走到拐弯处,我听到阵阵喊声和笑声从远处的操场上飘来。那一瞬间,我一定反抗了。虽然我忘了自己是不是故意的,但我一定反抗了,因为我们离操场越近,妈妈的手就握得越紧。她抓着我的手腕,扯着我往前走。
“我们回家吧,妈妈。”
可我们并没有回家。我们沿着篱笆径直朝学校走去,我几乎是被妈妈硬生生地拽过去的,而那顶愚蠢的风帽好死不死地挡在我的眼前。
“是你吗,马修?你好,赫姆斯太太。你好,马修。”
我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好像叫杰玛。反正也无关紧要。
“嘿!是马修!”
看起来我很受欢迎。那群孩子聚在篱笆旁呼唤着我的名字,因为他们喜欢我。这些都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们听说了我家里的事情,而我又忽然消失了,他们自然感到震惊。但是我没有搭理他们,因为我根本无法解释。我目视前方,躲在自己的风帽里。我听见妈妈说:“马修今天不太舒服。你们回去继续玩吧。”
马洛医生让我张大嘴巴。他看了看我的喉咙,我能嗅到他的气息,暖暖的,还带着咖啡的味道。我的喉咙没什么大碍,只需吃些润喉糖和感冒药。他说我应该好好休息。事情就是这样,然而却并非这么简单。
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