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梦十年,我们也曾是孩子(1)

这世间没有不可安放的梦想 作者:衷曲无闻


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如此冥顽不化,让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丝裂缝将其摧毁;而世界上有些东西又如此易碎,正如记忆中那些不留情面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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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8日,张道结婚了,婚礼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排场也是我参加过的婚礼之最。当他从老丈人手中接过新娘,手捧玫瑰单膝下跪的那一刻,我“各种羡慕”,也“各种慨叹”:同学十年,他也走到了这么神圣庄严的一天。

初中毕业后,由于信息的闭塞,我和所有的初中同学都失联了,大概在半年前才重新遇到张道。当时我正在吃早餐,是他先跟我打招呼的,我们十年没见了。

事实上他的名字不叫张道,张道是他父亲的名字,当时我们喜欢用彼此父亲的名字称呼对方,遇到他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叫张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记得我的名字,反而搞得我羞愧不已。

上初中时,我是好学生,张道是坏孩子,我被老师夸了三年,他被老师骂了三年。我是不可能与他“同流合污”的,所以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也正常。他打架的时候我在学习,他旷课的时候我在学习,他睡觉被老师瞪眼的时候我在学习,他讲话引起同学公愤的时候我也在学习。

有一次,张道不想上晚自习,就把班上的灯管全砸了。但是孩子就是孩子,踩在桌子上作案后没及时毁灭证据,在桌子上留下了脚印。那晚我们班先是集体在黑暗中被罚站一节课,然后学校领导打着手电筒验脚印,张道被查到之后,被教训得很惨。

还有一次,张道把教室的门弄坏了,从里面从外面都打不开,所有同学进出教室都得爬窗子,一些爱岗敬业不想耽误课程的老师也跟着爬。他无恶不作,让老师们恨之入骨,临近毕业时也没让他参加毕业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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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遇到张道的时候,他说他当了医生,在一家私立医院上班。医院和我现今就职的学校只隔着一条街,我却工作到第三年才和他相遇。当他知道我当了老师以后,对我表现出一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毕恭毕敬,那种尊敬不同于一般人的圆滑奉承。他抢着给我买单,并主动记下我的手机号码。一向和老师作对的他,让人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一个涉世未深的老师说那么多意犹未尽的话。

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如此冥顽不化,让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丝裂缝将其摧毁;而世界上有些东西又如此易碎,正如记忆中那些不留情面的打击。当初那位正直负责的初中班主任,并没有给张道发毕业证书,后来听说张道的死党李力冒险撬开窗户给他偷了出来。起初我搞不懂从来没想过完成学业的他们,也会在乎毕业。他们没资格拍毕业照,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巴不得出去打游戏、打台球,而是在周围看着大家,不肯离去。我印象中的那个班主任是那样温柔,可他却不愿给张道和李力这样的孩子一个美好世界的梦。

张道的父亲(也就是拥有张道这个名字的人)说,张道是被李力带坏的。张道最后一次被家人拖回正途,李力正在为他赴一场约架。那次李力被打得浑身是伤,张父报了警,警察们漫山遍野地找李力。李力不敢露面,在山上睡了两三天,因为受伤流了很多血,居然也挺过来了。

那次是李力最后一次打架,这些我都一无所知,还是三个月前同学聚会李力当成下酒的话说出来的,中间夹杂着一些他三岁女儿的生活琐事。说起女儿,他满脸幸福。他的后背到处是伤疤,像蜈蚣一样,手臂胸前是文身。他说,女儿因为害怕他身上的伤疤和文身,不敢和他拥抱,他还特意作了遮挡。

李力把一切说得风轻云淡,张道不停地举杯:“兄弟之间什么都不说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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