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基层干部,特别是乡镇、街道干部,不认同这个判断。他们生活在群众中,一个村、一个街道上访的就那么几个人,知根知底,他们为什么访,访得有没有道理,他们心里早有是非评判标准。有人给常年上访群众戴上“刁民”帽子的原因,即源于这种评判。
“三个百分之八十”的判断,凸显了上下认识上的巨大落差。
其实,缩小并弥合这个落差的巨人——法律和事实,就站在现实社会之中,就站在我们身边。
2005年5月,河北省委政法委在全省政法系统部署领导干部“大接访”活动,要求省直政法部门领导同志和处室庭领导下到各市接访、约访,就地化解问题。我分工巡查,负责衡水、沧州两市。
10月11日下午,我来到沧州市检察院接访室,省检察院副检察长李建华正在接待一位老年妇女。他在认真看完这位妇女递上的材料后,对她说:大娘,你反映的问题,不属于检察院管辖,应到公安局去反映。这位妇女说:我去公安了,他们不让我进。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进?
她答:他们说省公安厅领导接待过我,就不让我进了。
我翻了翻她的上访材料,看到公安厅领导“请沧州市公安局依法处理”的接访批示。
显然,省公安厅已经把接待并化解这位妇女上访问题的任务交给沧州市公安局了,沧州市公安局没有理由不让她进。
坦率地讲,我当时对沧州市公安局不接待她是持怀疑态度的,这怎么可能呢?
于是我对她说:我带你去,我走前面,你离我三五步远,如果不让你进,我来帮你。
沧州市公安局与市检察院紧邻,我俩一前一后走去,我要看个究竟。
果然,这位妇女被拦住了。
在我说明是我带来的以后,她进了公安局信访接待室。
下午,我在沧州市公安局听完全市接访工作汇报后,专题调度这位妇女的案子。
她叫崔盘格,1951年生人,献县临河乡东尹官村人。案情源于1980年崔盘格的丈夫宋满仓与宋延州亲哥俩的宅基地纠纷,宋满仓认为宋延州翻建新房时占了他的地盘,宋延州予以否认,两家在争吵不休的情况下打了第一个官司,崔盘格家输了。虽然法院有了输赢的判决,但并没有把两家的纠纷画上句号,反而愈演愈烈,继而把纠纷演变成了打斗。1992年5月23日,两家为垒墙大打出手,双方互伤,崔盘格右手第五掌骨折,鉴定为轻伤,对方鉴定为轻微伤。两家打了第二个官司,崔盘格家又输了,法院判轻伤方赔轻微伤方1700元。
从两家宅基地纠纷开始,包括两次打官司在内的十多年时间里,崔盘格访个没停,先是到县里、市里,再到省里、北京,其访的诉求也越来越多,有家里五亩玉米秸被烧的问题,有当公安协勤的儿子被清退的问题,有公安局领导刑讯逼供的问题,有追究法院判决不公的问题,等等。上访的方式也越来越激烈。1997年5月20日,崔盘格身披孝衣在省委书记家的大门外跪地上访;1998年全国“两会”期间,崔盘格披着写有“我冤”的白布跪在中组部门前;1999年大年三十,崔盘格到北京天安门广场上访……献县和临河乡的干部来来回回到北京、到省里接她,她常常大吵大闹并扯开嗓子大骂……
反复到不该访的地方上访,反复让当地干部去接,加之吵闹叫骂,落在崔盘格头上的处罚是极其严厉的。从1997年1月开始至2006年3月,献县公安局以扰乱社会秩序、扰乱办公秩序、辱骂工作人员等理由,先后九次对崔盘格行政拘留。其中1997年5月那次拘留,本来决定行政拘留十五天,因呈报劳动教养待批,超期拘留二十三天。
在付出如此沉重的上访代价以后,崔盘格也获得了上访诉求的公正解决。在中央和省有关部门的督办下,献县人民法院对1992年5月两家为垒墙斗殴一案进行复核,改判宋延州家赔偿崔盘格2800元,轻伤方赔偿轻微伤方的显失公平得以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