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还有人说当代艺术是“转换的艺术”。丹托是我颇欣赏的美国艺术哲学家,他便写过一本书《普通物品的转换》。以杜尚为例,他将小便池签上名拿到美术馆,便成了艺术品。为此还派生了一个门类:“现成品艺术”。越来越多的美院学生,将现成品艺术看成是“最高级”的当代艺术。有一年我去央美毕业生展,便看到主办方将现成品艺术给予“头条”和“显著”的位置。而对于现成品艺术的理解,一直有诸多不同意见。深入者则能深深体会现成品艺术只是个概念和形式,用这个形式装什么思想、表达什么意念,才是重要的。也有徒慕其形者,以为现成品艺术是时髦,做出的作品轻飘飘没有感觉。
“现成品艺术”极易和“装置艺术”混为一谈,它们有相类似的地方,但又全然不同。装置艺术使美术从架上延伸到全方位的空间中,它又不同于雕塑,而是有艺术家对“材料”运用的理解。颇似一个小孩子玩玩具,用自己的心得和手法把玩具拼成自己要的东西,从而表达对世界的理解。现成品艺术是“及物”的,以物及物。装置艺术也是“及物”的,但其材料不全然采用现成品,有时也加上绘画、录像等各种方式。
“心”和“物”的相通以及交融,由“心”及“脑”产生心智,心智产生“观念”与“思维”,“观念”与“思维”产生行为,行为产生“物化”的对象。这就是“心与物游”的道理。观者则从“物化的对象”中,寻找创作者的“初心”。从而完成一次审美的解码。从这个角度讲,当代艺术是转换的艺术也不为错,上帝在编码,艺术家在解码;艺术家在编码,观众在解码。
还有另一种转换,是媒介或媒材的转换。叶永青“画鸟”就是这样:他用速写的小稿,投影到画布上,放大处理,再将它描画成作品。这中间运用到现代技术的方式,经过媒介的转换,其意义发生了不同。因此,也有人将当代艺术称之为“媒介的艺术”或“材料的艺术”。这种理解,完全看艺术家的会心——他更倾向于或善于用怎样的表达方式。
而对我自己来说,我更倾向于将当代艺术定义为“观念艺术”。“观念”这个词很好,字面理解就是“看念头”。佛经讲“念念成形,形皆有识”。拿到当代艺术中来说,也是很好的思想资源。但是“观念艺术”有一种流弊,就是拼点子、拼创意。这不是真的观念艺术。真的观念艺术是“心物一元”、“心物同游”的。观念有其纯粹性,而非驳杂的集合。“以一念代万念,以一念入无念”,这才是观念。观念艺术能够让你体悟到人生和宇宙的真谛,让人彻悟何为当代、何为当下。为什么只有一种生活方式,那就是当下的生活方式;为什么只有一个时代,那就是当代。
当真正了悟观念艺术之后,便能“观空”了,也能观到“空”原来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一场“欢喜”。
作品没有伟大与渺小、重要与次要之分,它们都是宇宙进化到当下,所能体现的最好的样子。因此,只有全然接受当下,心平气和地专注与致力于手上的技艺,才是艺术家的本然写照。
但是,我们的艺术家常常耐不住寂寞,这又回到当代艺术的生态圈来。这个圈子有几个特点:一、它是个名利场,艺术家都想出名,出名能带来各种好处,足以变现;二、它自说自话,当代艺术的圈子有些固化,热衷于在小圈子中自我陶醉,尚未有伟大的人,能将其带入到“大文化”的圈层中来,大家几乎在“近亲式繁殖”,用京不特的话讲叫“思想的乱伦”;三、这个圈子也不太爱看书,几乎总是从他人嘴里得到一知半解,然后胡乱消化,壮壮门面。偶有诗人与学者的加入,但有谋不大。总体而言,当代艺术的圈子,颇似寺庙里的坐佛,外表金光闪闪,内里泥胎土坯——我更爱那户外的大佛石雕,无论风吹雨打、日侵月蚀,仍以艺术的质感,千百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