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吧,你说出了你新的发明。)
与其说当代艺术从语言分析哲学家那里找到了灵感,倒不如说存在主义哲学家更能激发他们。尼采所言“一切价值重估”的重要性,在当代艺术领域内震耳发聩。“一切价值重估”,多么令人兴奋哇。它意味着“翻盘”。意味着崔健那首歌《从头再来》。当代艺术正是这么干的。一切名目和现有的格局都被摧毁性的革新、创新式的破坏。“观念”解放了,但手艺跟上了没有?这是存疑的。
以中国当代艺术而言,全方位的实验也发生在中国画一支中。水墨实验,中西嫁接的手法,有些是成功了,但有些也真是难堪,愧古惭今。
有人言,任何东西传入中国,都会变成“怪胎”。当代艺术,概无例外。“怪力乱神者”,大行其道;矫饰袭染之风,正在流行。798厂区,沦为一个怪胎,外表恶俗,内藏少数人的真趣;宋庄,几乎是中国边缘地带的一个缩影,这里城乡结合,权力杂乱,朝不保夕,人心荒芜。
一旦谈论到目力所及的当下,在这样一个时间与空间的联结点,在这样一个北京城,我总是产生一种“无力感”。我的所有谈论是虚弱的,轻飘飘的,人微言轻的。它难以改变什么,但又总在探测什么。我希望坐在我的对面,有三五好友,他们能理解我只是在自说自话。
《新周刊》艺术栏目的建构,迄今已有七年。多少艺术杂志都死掉了,它还在。而多少综合性的时政杂志并无常规栏目,而《新周刊》的领导者一如既往将当代艺术家视为同道,这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在一个人心荒芜的大时代里说话,彼此抱团取暖也是必须的、必然的。适时而动,为艺术的“存在的接续”尽一己之力,也是必然的本分。
因之,我在操作杂志之余,也介入了一些策展与批评性质的讨论、撰文。但终归不成体系,它是零乱的线条,潦草得一塌糊涂。但亦有其精进的余地,可以看见“观念”的位移——保持关注比关注到什么更重要。
尽管我对当代艺术抱有整体的怀疑和冷感,但我总是被它的引力牵涉其间,难以逃身。这被我看成一种宿命,或许是我这一代人的宿命。我们想拥抱我们想拥抱的,但我们只能拥抱我们能拥抱的。
回到当代艺术的宏大命题中来,要想建立“一个真实而负责任”的当代艺术版图,艺术家更需要“不假外求”、排除杂念和外在干扰,潜身心于安身立命之所,如孔子所言“依于仁、游于艺”,得涵泳之乐。此则,艺术会自然而然地发生、生长,最终枝繁叶茂。因为除了拥有自己的心性之外,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的。了悟“空”,即了悟“欢喜”。
上帝已死,当代艺术尚生。里尔克言:“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谁此时没有房屋就永远不必建造”。这是一种建立在此时此刻、与当下时空联结在一起的“当下性”。活在当下,洞察本质。正如一句“古今一体,恒久当代”所言,“当下的力量”是无穷的。德国心灵导师托利说:“没有过去和未来,过去和未来都是以当下的形式发生。”把握好当下,便是当代艺术的核义密要。也是我曾提出的“本质主义绘画”的重要指征。要想重估一切价值,洞悟美学的本质,进入艺术殿堂一窥奥玄,必然要对其“本质”予以追问和跟随。那么,则人人可以一心印万物了。
最后,我要说:当代艺术试图联结权力与资本,回到布尔迪厄所指称的“文化场域”。它正在这么做,而且相当有效,但它总是很难建立起思想资源的高地,它可以在时尚、媒体与消费之间合纵连横,但从一种更宏大的角度来看,它扎根之处的根系尚浅,它并没有将自己融入到一种伟大而自觉的文化传统中。
这意味着它有着大有可为的余地,这值得庆贺,正是由于当代艺术的“不足”,才成为广阔天地。以上便是我对当代艺术的全部意见,我必须宣称我只是在自说自话。
完稿于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