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要指认的第二代艺术家,要归于1950年代留苏的画家群体。在学生时代经选拔留学于前苏联的列宾美术学院。经过五六年的系统学习,归国后成为“共和国美学”的缔造者。共和国美学的潮流到现在仍未衰退,至今仍被不少艺术家当作美学资源而借用,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中,从苏联拿来的绘画艺术曾被很多人诟病为“二手油画”,是对欧洲主流艺术生硬的“二次转译”,并被讥讽为“土油画”。这种说法有欠公允,这批留苏艺术家出国前就有很好的艺术根基和秉赋,并且各自在美术教育和美术实践中,闯出自己的天地,不为历史洪流所淹没。时至今日,均八十高龄仍各自醉心于艺术。论及贡献,他们是开创局面的一代人。
这次展览选取的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油画界的林岗、版画界的伍必端和雕塑界的钱绍武。林岗在视力衰退后仍坚持油画创作,由写实转为抽象,从其2008年的新作《攀登》可以看出,艺术家的艺术创作逾越了年龄、手段、技法的限制,其艺术追求、突破自我和向极限发起挑战的能力令人称赞,相较其2000年前后的抽象画创作,又有新的能量的爆发。相较他进入艺术史的红色革命时期的油画创作而言,新作品亦能看出不朽的功力。
伍必端少年时在重庆陶行知创办的育才学校就受到过名师的启蒙。与林岗一样,解放前进入华北联合大学美术系学习。解放后以中央美术学院进修教师的身份选派到列宾美术学院学习。自认没有代表作的伍必端,其版画作品几乎幅幅是精品,耳熟能详的《丰收曲》、在麻胶板上创作的《收获季节》均是经典之作。《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的大型版画,则是他在文革期间一宿刻印出来的作品,次日红卫兵在被毛主席接见时高举这幅作品通过天安门。这幅作品亦可看作“毛艺术”在复数性道路上的一个来源,后来无数政治波普的艺术品产物,在符号的抽离和版画语言的纯粹性上,事实上都没有超过这幅先验性的作品。
钱绍武在苏联学习的是纪念碑雕塑。在中国城市化的进程中,钱绍武的雕塑作品在中国各大城市大放异彩,《曹雪芹》则在这批作品中显得是尤为特殊,其朦胧而有现代感的造型,对材质的掌控和运用,显示出他在雕塑、书法、绘画之外的对艺术出神入化的理解。他的语境从共和国美学中游离出来,变成无国界的当代作品——人人都能看懂的曹雪芹。
第二代艺术家在完成共和国美学的既定历史使命之后,并没有止步不前,而是与当代艺术家们站在同一个历史场域中,回归到个体艺术家的本体,探索艺术与生命之间的新关系、新维度,这一点令人肃然起敬。他们逾八十高龄而对外部世界保持充分的好奇心与热情,在艺术与精神的世界精进而与物质化保持距离。观念隔几年一变,很快就被新的观念吞没,而对于经历过共和国革命和运动的这一代艺术家而言,任何观念、行为与方法的流行,相较他们在历史时期中每一寸肌肤所经历的体验和历险,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伍必端惊鸿一瞥地做过一个大型剪纸作品,在央美为南京大屠杀的主题而作,他轻松自如地用剪纸在两块展板上粘帖出来一幅作品,红色缕空的图案以及入木三分的造型,其语境的当代性不仅在于作品本身的成熟度和结构的完整性,更在于这是一个即兴作品,临时找到的展板,展出后又撕掉了。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说,相较博伊斯,毛泽东才是最前卫的艺术家,最革命、最自由、最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