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寿华喘着粗气，喉咙却如被扼住一般，挤不出一个字来。他看到，从阴影之中，正悄无声息地潜出来四个人，前前后后，正在向他走来。那是青帮里头最能杀人的“四大天王”！

“别怪我狠心，上海滩这么大，如此莽撞蛮干的你，是怎么在这个乱世中活下来的？”杜月笙低沉着嗓音对他说，语调里尽是蔑视和惋惜，以此作为对汪寿华最后的“关怀”。

突然之间，汪寿华的眼前一片爆炸般的光芒，昏暗的杜宅瞬间如同燃火一般灯火通明。院落中窜出了数千个手持火把的汉子，一时间喧声震天。三大亨头顶的大吊灯也倏然绽放金光，三个魔头的脸庞瞬间如斧削一般狰狞。而这也是汪寿华一生中看到的最后光亮。他眼前突然一黑，“四大天王”已经用麻袋将他牢牢地罩住，汪寿华死命挣扎，却被死死封住，再也动弹不得。

“拖出去，不要在我杜公馆杀人，我在家里见不得血。别人见了也不敢再来了！”杜月笙背过身去，朝着手下挥一挥手，他的脸被强光雕刻得阴森凛凛。又有一滴血滴进了他杜月笙的人生之中，他抹也抹不去，又有一条人命记在了杜月笙的血债之上，他推也推不掉！

“拿酒来！拿血酒来！”

旁边的张啸林大声招呼。紧接着，从后面的厅堂里缓缓踱出三个人——陈群、杨虎、王伯龄。这三个人是蒋介石特派的国民党要员，今夜，将有一场血战在上海滩上打响，他们要与青帮三大亨一起，歃血为盟，共誓生死！

院中那数千名手持火把、血脉贲张的人，就是今夜要奔赴战场、浴血杀敌的青帮徒众！

“兄弟们！”老头子黄金荣举着血碗走上前来，“你们刚刚也看到了这个工会头子的下场，这帮工人砸了我们的饭碗，毁了我们的商铺，还杀了政府的人！连政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是祸害上海滩的夺命鬼啊！”黄金荣激动异常，碗中的血酒迸溅到了手上，仿佛刚刚杀过人，“他们不让我们好好活，我们也不让他们好好活，不让他们活！这帮罪大恶极的工人，跟刚刚这个头子一样，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死有余辜！”下面的徒众义愤填膺地齐吼。

这时候，杜月笙也端着血碗站出来，一脸凝重地喊道：“今晚，就是我们青帮和共进会替天行道的日子，用你们手里的枪，把这群危害上海的工人打个落花流水！实话告诉你们，我杜月笙也是手上沾满了血，一路杀到这个位子上来的。我最欣赏不怕死的汉子，也最恨贪生怕死的怂人！”他顿了顿，下面一片肃静，只有火焰在劈啪作响，“这一仗，谁他妈的要是怂了，从战场上退出来，别怪我杜月笙翻脸不认人！也别怪我的枪子走了火、失了准，杀了自己人！”

杜月笙满脸杀气地举起了血碗：“今晚，我们一块干了这碗酒，同生共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与台上的六个人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地将碗摔碎在地上。下面的数千人也将酒一饮而尽，一时间，瓷碗破碎的声音如同狂风暴雨，震耳欲聋。

“兄弟们，以暴制暴，替天行道！胜负在此一举，开打吧！”杜月笙冲着下面的人下达了发兵命令，数千人灭了火把，在“四大天王”的带领下，如潮水一般涌出了大院，而后又分散成几条黑龙，迅疾而蜿蜒地冲向工人武装的大本营——宝山路上两座并排的高大建筑——图书馆和印刷厂。

这两座“兵营”被数条“黑龙”重重围住，加上增援的部队，“攻城”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任何生命都休想飞出他们的包围圈。战场如同坟墓一样安静，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最后一声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