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天见》 云上的生活 1

明天见 作者:Pano


1

前几晚做了个梦。

场景是早已拆迁的老房子的大厅里。在大厅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朱红色的八仙桌,四周的墙半截是白灰,半截刷着绿色的漆。左边那扇墙上,整整齐齐贴满了我小学时期的各种奖状。

爷爷端正的坐在长凳上,背对着我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跟爸爸安安静静等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也不清楚究竟在等什么。爷爷边写边嘀咕,蜡烛一对,大头照一张,还有……

我听见,扭过头小声地对爸爸说,照片我来帮爷爷拍就行了。

刚说完,我在梦里都意识到,爷爷早已经去世21年了。

爷爷没有留下任何照片。

爷爷的遗照是一张素描,下面用楷书端正写着他的生辰死忌,裱在一个暗红色的木框里,年年月月日日随着时日远去渐渐发黄。这应该是一位专画遗像的画师所绘,这样想,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南方小镇乡下,应该很多老人的遗照都是画的。

在爷爷去世之前,爸爸有去借了台相机给他拍照。记得,妈妈和姑姑很费劲地把爷爷支起来,给他披上墨绿色的军大衣,戴上皮帽子。可是,谁都忘记去检查这相机里是否有胶卷。

这应该是我喜欢拍老人的一个契机,也成为我强迫症的开始——总是反反复复的检查相机是否有电?闪存装进去了没。

2

爷爷的画像旁,两年前添了奶奶的遗照。

奶奶的照片也不是我拍的,是影楼专门给老人拍的那一种:脸上的皱纹修的很光滑,背景是电脑拉的蓝色渐变。

我大学时期曾给奶奶拍过一张证件照,给她换身份证用。她不喜欢,说我把她拍的太阴森,太吓人了。

2012年,正月,我在法国马赛。那会我刚结束了学校上学期的课程,准备回趟中国。机票在半年前就订好,是用我给天主教大学拍宣传照赚的钱买的。这也是我来法国后的第一次回国,心里充满了期待。在登机的前十多天,有一天早上,妈妈试探性问我,崽,你可不可以把机票换早一点。怎么了。她说不能换也没事,应该不差那几天。奶奶病了,现在在住院。

我记不得后来又说了什么,大意就是我会尽快回去。原先那趟飞机是特价票,无法退换。我急匆匆上网又预定了次日一早的机票,接着跟学校请假,收拾东西,折腾到凌晨四点半左右,才打车去机场。

那个冬天真的好冷。寒冷的回忆最可怕,想起来时总比美好的记忆来的更身临其境。记得我拿着行李箱,在风中哆哆嗦嗦地等出租车,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无法控制地打颤。到机场时天都还没开始亮,我拉着行李箱急匆匆跑去换登机牌,被告知无法登机。

原因是我的航班中途要在英国伦敦转,而伦敦不再申根国内——当时我正在换新的学生居留,是无法前去伦敦的,连转机都不行。

大清早的航站楼只有几个过夜的旅客疲倦地睡在椅子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我一个人在换票处,一遍遍磨工作人员,拜托了我奶奶病了,我要马上回去。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帮我打电话反复询问,最后他们还是遗憾的表示不行。就算放我进去,在英国那边我也无法转机。

我没办法,前往其他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碰运气。可都太贵了,几乎是全价。我已经买过两趟的往返机票,完全负担不起。我强打精神给爸爸打电话叫他别担心,今天有事无法出发了。然后坐上机场大巴回去,整个人精神都垮了。重新打起精神后,我又打电话给朋友们,四处拜托能否找一张便宜点的飞机票。

贫穷真是可怕的事情,从那时候起,我才开始有了存钱的概念。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对坐飞机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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