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作为一位女士这么说不太合适,可能不该是她来迈出这第一步,但是她确实发现阿贾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迷人的可乐色,虹膜上还有几个黄色的小圆点儿,像是可乐汽水里的小气泡。可惜现在他杯子里的是无气可乐,看不到那些可爱的小气泡。他眼中的是可爱的小气泡,或者是美丽的小星星呢?到了她这个年纪,想要什么就得马上去争取。韶华易逝啊!就像现在,在宜家餐厅排队点餐时稍微挤了点儿都能挤出一个艳遇来,真是比在蜜糖交友网上混三年还有成果。
阿贾微笑着,但显得有点儿局促。小胡子向两边翘了起来,和赫尔克里·波洛似的,他的唇环也移了位。在玛丽看来,这些装饰环让他看起来像个坏男孩,野性,又有男人味儿。总之,是她喜欢的类型。衬衣也完美无瑕,真是不错的混搭。纯粹的“冒险家”风格把这位法国女士迷住了。
“您现在是住在巴黎吗?”她勉强抑制着心中的激动,假装平静地问。
“可以这么说。”阿贾回答说。他并没有说自己晚上打算在宜家过夜。“但是我明天就走了,我来这儿就是想买点儿东西。”
“往返7000多公里的路程,什么东西值得你跑这么远来买?”这位迷人的女士满脸疑惑。
阿贾告诉她,他来法国就是想买一张刚刚上市的最新款的钉钉床。钉钉床垫和弹簧床垫有点儿像,用了一段时间之后,都会陷下去一块儿。钉钉床用得时间长了,钉子尖就会变钝了,就得换了。当然了,他没说自己是个穷光蛋,之所以能来法国买床,靠的是村里被他魔法征服的村民的接济(而之所以来巴黎,是因为来巴黎的费用最低)。买张新床则是为了让他这位可怜的伪风湿病患者能睡得舒服点儿。这也算是一种朝圣吧。宜家,算是他的卢德神洞吧。
在说这些的时候,阿贾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感到说谎不那么容易。对他来说,回避真相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但是玛丽身上的一些特质似乎影响了他这种本能的发挥。他发现这位法国女士是那么纯洁,那么温柔,那么亲切。他觉得自己亵渎了她,同时也亵渎了自己。这种全新的感受,这种负罪感,对他来说不是正题。玛丽美丽的面孔纯真而亲切,瓷娃娃一般的脸庞充满人情味儿。这种人情味儿正是阿贾这样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讨生活的人所缺失的。
以前有人找他不是为了让他帮着治便秘就是请他帮忙解决勃起问题,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因为这些烂事儿来问他问题。他甚至后悔自己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骗了玛丽一顿饭。
她的眼神,她的微笑,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讨他的欢心。他有点儿不适应女士主动,因为在他们国家,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男士主动。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都是需要勇气的。
阿贾把手伸进口袋里,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道具太阳镜框。其实这六块碎片是能重新拼上的,到处飞溅的碎片造成了太阳镜碎裂的假象。
他用这个东西碰瓷儿的时候,就知道大部分人出于愧疚,一定会主动提出赔偿的。
事实上,一分钱都没花。阿贾在一本写骗术的旧书上看到过摔花瓶碰瓷儿的花招,他只是把这个招数稍微改进了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