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又“凝”在高架桥上了,这一次很惨,十五分钟,不动,等动了,又缓如蜗牛。
如果是有车祸,我想,那也罢了,如果没有车祸也这么挤车,想想,真为以后的日子愁死了。
“那么,难道你希望有车祸吗?你这只顾车速却不检讨居心的坏蛋!”我暗骂了自己一句。
“不要这样嘛,我又不会法术,难道我希望有车祸就真会发生车祸吗?”我分辩,“如果有车祸,那可是它自己发生的。”
“宅心仁厚最重要,你给我记住!”
车下了高架桥,我看到答案了,果真是车祸,发生在剑潭地段。一条斑马线,线旁停着肇事的大公车,主角看来只是小小一堆,用白布盖着,我的心陡地抽紧。
为什么街上死人都一例要用白布盖上?大概是基于对路人的仁慈吧?
而那一堆白色又是什么?不再有性别,不再有年龄,不再有职业,不再有智愚,不再有媸妍。死人的单位只是一“具”。
我连默默致意的时间也不多,后面的车子叭我,刚才的恶性等待使大家早失去了耐性
第二天,车流通畅,又经过剑潭,我刻意慢下来,想看看昨天的现场。一切狼藉物当然早已清理好了,我仔细看去,只有柏油地上一滩比较深的痕迹——这就是人类生物性的留痕吧?当然是血,还有血里所包含的油脂、铁、钾、钠、磷……就只是这样吗?一抹深色痕迹,不知道的人怎知道那里就是某人的一生?
啊,我愿天下人都不要如此撞人致死,使人变成一抹痕迹,我也愿天下没有人被撞死,我不要任何人变成地上的暗迹。
更可哀的是,事情隔了个周末,我再走这条路,居然发现连那抹深痕也不见了。是尘沙磋磨?是烈日晒融了柏油?是大雨冲刷?总之,连那一抹深痕也不见了。
生命可以如此翻脸无情,我算是见识到了。
至今,我仍然不时在经过“那地点”的时候,望一望如今已没有痕迹的痕迹。也许,整个大地,都曾有古人某种方式的留痕——大屯山头可能某一猎人肚破肠流,号称“黑水沟”的海沟中可能曾有人留下一旋泡沫。
如此而已,那么,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东西叫做“可争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