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庙供的是大禹,万天宫供的什么菩萨,我们也不晓得。只知道木洞历史悠久,是古代巴国地区。而木洞之所以叫木洞,因为传说这里有个山洞,可以不断地抽出木头。但自从禹王庙被拆,木洞就再也抽不出木头来了。
“前两天挖水管,挖出一个青铜罐,还有一些陶器,一把断了的铜剑,都是古代巴国遗留下来的。那些民工挖了剑还拿到江边去洗,被公安局的人看见,差点走不脱,也怪不得他们……
“我们家是湖广填四川的时候来这里的。早在战国时候,河南有个罗之国,遭秦始皇灭了,后来逃到湖北,又从湖北迁到四川,到我这里已经住了十几代人了。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字辈是:元始天开,启玉长春,才为国华,永报明义。后面不记得了。
“我们家祖上一直是编迁藤的,人称罗迁藤,在这一带很有名的。我爷爷48年就死了,吃鸦片吃死的。爷爷染上鸦片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家里的事全都由婆婆掌管。我妈妈15岁就从江边五宝场嫁到我们罗家来,编迁藤、竹器,编了一辈子。迁藤是用竹子编的,一盒有60丈,家里的迁藤作坊一天就能编出来。迁藤有长短粗细,最小的叫小飞份儿,是最轻便的那种。先要收竹子,剖竹子,划篾条,再用瓮子锅像蒸饭一样蒸,为了防虫,增加弹性,然后再编,几十丈没有接头;接处长短交叉,藏在迁藤里看不见。
“我们的家和铺子连在一起,就在河沙坝上卖迁藤,卖到过去过来的船上。他们迁藤拉断了,自己接不起,就到这里来买,生意还是相当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不成问题。解放后我们家评的成分是手工业者,比中农好一点,比下中农差一点。那时贫下中农是最好的成分。我们住的房子都是竹子做的,篾折折筑墙,竹片作瓦。那时我们的篾折折编得好,竹墙密不透风。竹子是从綦江河、赤水河买来的。
“解放前木洞做迁藤的只有我们一家。我们的家庭从古到今,祖上都很会做人,历来也没有哪个来骚扰我们,跟社会上的和左邻右舍关系处得都比较好,也就是做生意的人,比较圆滑的么。基本上没有仇人。
“解放前,木洞还是兴抓壮丁。我们父亲是个甲长,棒棒枪、盒子枪背起,跟到走么;去抓,抓了又放,父亲就把我们伯伯抓了又放起跑了。伯伯本来姓王,是我们婆婆从小把他拣来喂大的。长大后他也在屋里做篾活。抓壮丁时,伯伯二十多岁,父亲才十七八岁。三丁抽一,父亲、伯伯和幺爸总要抓一个去。保长带些人来抓,我们父亲跟着一路,抓到我伯伯以后就关在万天宫。我父亲就把他放了,在我们二姑婆(爷爷的妹妹)家藏了几天。我父亲假装到处去撵,到处去追。我伯伯悄悄跑回南川老家去了,然后改名换姓。
“直到‘文化大革命’过后,我们伯伯找出来。他个人的家庭负担重,家里娃儿都七八个了。我伯伯还是得行,每一回从南川出来都给我们家担一挑米,有100斤,走140多里路。他没有经济收入,只有担些粮食出来。回去的时候,我们就给他一点衣服带回去,一直到1983年,我们婆婆去世。我伯伯有个女儿姓王,我妈还给他女儿做媒,嫁给了我们一个表弟,他女儿嫁出来以后,又把他接出来住。伯伯现在还在,八十多岁了,经常还能碰见他。我们老的都死完了,我们见到他打个招呼,他也不到我们这里来耍。我们这辈人有三兄弟两姊妹。
“我是52年出生在木洞,在木洞新民校读小学,初中读了一年就‘文化大革命’了。68年木洞成立了大联合委员会,我还当了一个月的常委。69年1月30号上山下乡,我就在附近的水口公社当知青。由于‘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是红卫兵代表,在木洞是相当有影响的人,所以后来当兵、招工、考学,哪样都没我的份儿,连名都不让报,就在农村采草、播谷、碾米、犁田、栽秧、改土、抬石头,哪样都干,一直干到1977年12月31号才招回木洞水上运输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