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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的后果(1)

《三体》导读 作者:詹琰 路姜波


相信大家都听说过惊世骇俗却又颇具争议的米格拉姆(又译米尔格伦)实验。

被试被告知自己将在一项关于“体罚对于学习行为的效用”的实验中扮演老师的角色,以教导隔壁房间的学生。两人互不相见,但可以隔墙通过声音沟通。被试面前有一台电击控制器,当学生回答错误时,被试要对其实施电击,而且电击强度会不断增加。不过,学生是由实验人员假冒的,电击器也是假的,而学生发出的惨叫声也是事先录好的。结果显示,65%的被试会服从增加电压电击学生的命令,尽管他们知道对方会遭遇巨大的痛苦。

米格拉姆实验揭示了这样一种情况:当一个人进入服从权威的迷蒙状态时,他就成了权威的代理人,尽管做着不道德的事情,但他毫无罪恶感。

其实,这个实验并没有讲完,而未讲完的那部分同样振聋发聩。齐格蒙特·鲍曼在他的《现代性与大屠杀》一书中带我们回顾了接下来的部分。

在米格拉姆的实验中,当被试者被告知强行抓住受害者的手放在所谓实施电击的镀板上时,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坚持到实验的最后,完成了命令。而在只要求他们扳动控制台上的控制杆以代替抓住受害者的手的时候,服从者的比例上升到百分之四十。当把受害者藏在一堵墙之后,只能听到他们佯装的惨叫时,准备“看到最后”的被试者数量就跃升至百分之六十二点五。这好像在说我们主要是用眼睛在感受。和受害者在身体上与心理上的距离越远,就越容易变得残酷。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施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体距离或心理距离,会减弱甚至屏蔽掉施害者的道德判断。

试想,当战争变得像玩CS游戏一样轻松,杀人时不需要再面对血肉横飞,而是面对着一些按钮或操纵杆,我们是不是会变得更残忍?当恶性事故变成了新闻中匆匆闪过的画面,受难者的哀嚎变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背景音,血肉模糊变成了一串冰冷的伤亡数字,我们是否变得有些麻木了?

当一个人目击血肉模糊的真实的车祸现场时,不可能有观看枪战电影时的酣畅淋漓。而后者,我们美其名曰“暴力美学”。

距离产生美,但美淹没了道德。

《三体》中的生死绝杀也都被描写得极具诗意。如果把《三体》拍成电影,其中很多场景都会有极其优美的视觉呈现,比如“古筝行动”,比如“水滴”冲击地球联合舰队,比如三体星系遭遇黑暗森林打击。让我们回顾一下歌者对太阳系进行降维打击时的优哉游哉:“翻阅坐标数据是歌者的工作,判断坐标的诚意是歌者的乐趣。歌者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大事,拾遗补阙而已,但这是一件必须做的事,且有乐趣……歌声中,歌者用力场触角拿起二向箔,漫不经心地把它掷向弹星者。”这份惬意,这份慵懒,这份乐在其中,这份漫不经心,难道不是在从事艺术活动?怎么可能跟遥远星空的一场灭顶之灾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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