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在中国流行的“唯成分论”“血统论”,把一个人的出身当作判断一个人的价值的主要标准,不知使多少中国人受到压抑,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造成了社会多大的不公正!现在《报春花》冲击了多年统治着中国的这种旧观念,怎能不激起广大观众的欢呼呢!
记得老作家陈荒煤看完戏后,很激动地对我说:“这是一个关系到千千万万青年的命运的大问题啊,它是我们的戏剧创作中还从没有表现过的题材和主题。”
在我参与编辑的几十期《会刊》中,发表了各地来京参加演出的人员及时写的大量的戏剧评论。它们评价了每一个参演的剧目。像当时最受好评的现实题材的话剧《救救她》《权与法》《未来在召唤》《向前向前》《这里通向云端》《撩开你的面纱》《婚礼》《姑娘跟我走》等等,和这些现实性极强的戏剧作品同时出现的,是另一个创作潮流,一大批话剧作品塑造了老一代革命家的艺术形象,一幅幅中国革命的可歌可泣的历史图景生动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这个潮流的出现,也是针对着“四人帮”的,因为他们篡改历史,抹杀老一代革命家的历史功绩。代表性剧作有:《曙光》(白桦作)、《陈毅出山》(丁一三作)、《报童》(邵冲飞等作)、《西安事变》(程士荣等作)、《彭大将军》(王德英等作)、《朱德将军》(车连滨等作)、《陈毅市长》(沙叶新作)、《东进!东进!》(所云平等作)等。
我记得老诗人艾青举起大拇指说:“戏剧创作了不起!”
我记得老作家丁玲对我说:“这两年戏剧创作走在了最前面。”
我记得文艺工作的老领导周扬在一个会议上说:“各种艺术形式中,戏剧,特别是话剧最活跃,而且最有成绩。这不仅是‘四人帮’统治十年中不可能有的,也是十七年时期所没有的。对这一点,要有充分的估计。”
1979年整整一年所展演的一百三十七台剧目,标志着戏剧创作的空前繁荣。它不仅是一种文艺现象,更是一种历史现象,只可能出现在摧毁了“四人帮”的文化专制,思想获得解放的这个社会转型的历史时刻。中国的戏剧工作者在十年“文革”中经受了太多的精神苦难,同时也在政治大封闭中经受了最严峻的磨炼。他们同人民群众的联系更紧密了,对人民的政治愿望和生活的艰辛也有了更深切的了解。十年的社会大动乱,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社会现象,不但使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素材,并且促使他们对中国的现状和历史进行冷峻而深沉的思考。他们的心中燃起了对新时代的热烈向往,产生了不可遏制的艺术创作的冲动。因而话剧创作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形成了新时期文艺创作的第一个高潮,这是文艺思想拨乱反正的必然结果。
1982年末,吴雪同志和我受聘联合主编《中国新文艺大系(1976—1982)戏剧集》,我们经过多次讨论,选辑了十四部话剧作品,八部戏曲作品,并且把我们对这一个时期戏剧创作的成就和特点的认识,以及它对中国戏剧发展的意义,都扼要地写进书前的那篇《导言》里了。
1979年10月召开的第四次文代会,和邓小平同志在会上的祝辞,无疑是中国文艺迈进一个崭新时代的重要的历史性标志。
1980年2月,在胡耀邦同志的关怀下,又由中国剧协、中国作协、中国影协联合召开了“剧本创作座谈会”,围绕着当时引起激烈争议的三个剧本:话剧《假如我是真的》(又名《骗子》)、电影《在社会的档案里》和《女贼》,展开讨论。我参加了这个座谈会,聆听了全部发言。这几个作品都很尖锐地触及到了我们社会的弊端,《骗子》更揭露了干部的特权,因此许多人难以接受。有的人批评这几个剧本的发言是很动感情的,言词也很激烈,的确反映了在那个特定的时期人们的某些真实情绪。社会在转型,旧的秩序被破坏了,旧的观念被冲毁了,出现了许多人们还感到陌生的社会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