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的茶有“烟熏茶”,有“点茶”,味道不让西湖龙井。烟熏茶一般是自家茶园的新茶,在春夏之间,采嫩绿叶芯,揉搓褶皱,再用竹篾盘盛装,支架在柴火上。火只能是微火,或稍微有些火气,叶子水分风干即可,这种茶叶泡茶有很浓的烟熏气味,故乡的人们喜欢这种味道,不管游历他乡多久多远依然会恋恋不舍。故土的人间烟火,谁又能割舍?
故乡还有一种名曰“少女怀春”的茶,名字风情点点,让人看到漏窗之内怀抱紫薇的欢喜哀愁。毛尖普洱之类的茶名太实,它们是骨秀,是韦端的词,少女怀春是印象派,是肤秀,是温飞卿。肤秀是更轻易讨人喜欢的,摸如水的女人,比摸骨头还是要舒服的。春色露尖时,采摘泉边古茶的第一轮芽尖,由养在深闺未人识的少女,独坐桃李花开的子夜,褪去薄衫肚兜,将芽尖点上少女的口水,在含苞待放的峰间轻轻揉搓,烟雨江南,洱洱沛沛的肌肤相亲。处女的体温将茶叶烘干时,凝脂的肤色和嫩绿的叶芽渐成一色。
轻罗云帐深处的这个过程精致而隐秘,甚至有些情色的意味。“少女怀春”系茶中顶级,据说是少数地方官宦进贡的极品,或许龙颜大悦,授官加爵,鸡犬升天。艺术成了帝王家的玩味,在这样人为纵欲的境遇中民间艺术的生命力固然难以持久,渐成传说。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少女怀春茶”,却不知其中原委,只以为是最金贵的待遇。我曾好奇地问邻家姐姐要奖励,闹着要她给我做一回“少女怀春茶”。一向温存的女子怒发瞬间,杏目圆瞪,我如坠云雾间。
大人们就哈哈大笑,说小毛孩再说一遍要什么!
她摔门出去了,细细碎碎的桃花裙掀起一阵淡淡香风,仿佛一朵盈盈荡荡的云。我再也不敢对谁提这样的要求了,长大后许多邻家伙伴都不记得样子了,但她双手叉腰的神态时常游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