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缘 起

米·布尔加科夫 作者:钱诚


 【三】缘 起 我即将满 84 岁,仍伏案写此类文章。周围的人都问“为什么 呢? 何苦呢?”,话里微词和弦外之音显而易见。对此,我无法三言 两语说清,往往只点头称是。其实,我是有所“为”而 自找“苦"吃 的。为的是借此机会把 自己对布尔加科夫的新认识和我读、我译 他的作品时的一些体会和感受留在纸上。虽然 自知人微言轻,并 无许多奢望,但总觉得写下来心就安了。良心叫我这样做。 要说得具体些,可举 出三方面的缘 由:个人的、资料的、环 丐 境 的。 1、我们这一代人几乎都是由所属组织分配、调动工作的。而 且,分配到哪里就得在那里“安心工作",做“革命的螺丝钉"。要求 去做 自己喜爱的事,则是“不安心工作,思想不好",至少会受到批 评。其实,我自幼就不愿当翻译。青年时期同学们说我有“辩才”, 我就飘飘然;因为学了几种外语,就天真地梦想将来“当外交官”。 由于看了些电影中的“翻译官"形象而深恶痛绝,我曾发誓一生不 当翻译。谁料想,我这颗“螺丝钉”被拧在“翻译岗位”上,一拧几十 年,还必须“安心工作,干一行爱一行"。久而久之,也就钻了进去, 以致今 日仍与翻译脱不了干系。 我从 1950 年就被分配做编纂俄语语法教科书的工作(在哈尔 滨外专);书出版后,1 95 1 年秋被调到北京。自此至 1 979 年一直 被分配在对外宣传单位,具体工作是将中文稿译成俄文(汉译俄)。 只是业余时间偶尔也曾把些俄文文学作品译成中文;那叫“小生 产”,是不受所在单位鼓励的。1 979 年我调到北师大,原以为可以 当个教员了,又被分配负责《苏联文学》杂志的译稿审核工作,兼带 文学翻译研究生;还是翻译,但总算能把精力完全转到俄译汉方面 来了。 我不是俄苏文学研究者,只是在多年的学习和汉俄互译工作 中对各方面都有些接触和了解而已。1 989 年完全离休后,我作为 译者便就此搁笔。十余年来,因深感学养不足,急于读书补课,遂 逐渐为国学之深邃所吸引,兴趣完全转到这方面,更远离了俄苏文 学。谁知 2003 年,因出版社要再版拙译《狗心》,我想重校一遍,这 才又看起俄文来。从那时起又与“翻译"有了联系。我很晚才认识 到:人不该轻易发誓。事到如今 ,只能用一句老话“君子不与命争" 来安慰 自己。 2、上世纪九十年代,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苏联)解体 前后,我曾以莫斯科为中心在苏联工作过两年 (但与文学翻译无 6 关 ),借工作之便也访问过几个加盟共和国。我还去探访过莫斯科 的布尔加科夫故居:花园大街 10 号,临街的大门旁钉着块不大的 矩形铜牌标明这里有布尔加科夫故居。走进去是一个楼间小院 落,往前不足 50 米进左手的单元门上楼去就是了。但故居正在整 理修缮,不能参观。楼梯两旁墙壁上满是随意涂写的各色图画和 题词,显得很杂乱。“布尔加科夫基金会"在筹建中,刚有眉目。 2000 年夏,我结束在 日本近 8 年的工作由东京回到北京后, 听说布尔加科夫基金会已经成立,故居已整修好并开始接待访客。 200 1 年秋,有位朋友要去莫斯科工作,我便趁机把几种布尔加科 夫作品的拙译中文本托她转交给故居展室,同时拿出从前所得稿 费的一部分捐给基金会,聊表一名中文译者对作者的缅怀和敬意。 2002 年,那位朋友从莫斯科给我带回一封基金会的感谢信和 一册俄文《大师》馈赠本。这是一册大 1 6 开的豪华本,附有近百页 彩色插画,印刷装帧十分精致。收到馈赠本后还没细看,恰巧人民 文学出版社要把《大师》收进“名著名译插图本"系列而需要插图, 我就把它借给出版社了。2004 年秋出版社把书还来,我才发现它 是“手稿版本”,而且书中附有三位专家写的长篇评介和有关统计 资料,其中有许多信息是我 20 年前翻译时无法得到的。我觉得应 该借这次机会对此做些介绍和说明。 3 、五年前有位受过高等教育、已是不惑之年的朋友让我推荐 书给他看,我把刚看过的、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的《史无前例的年代》 推荐给他。他倒是耐着性子看完了上下两册。可是,他来还书时 问我“:当时的人们怎么都会那样呢?”这使我深有感触。为了解决 他的疑问,我只好再推荐两本关于“文革"之前的书给他看。 由此,我不由得想:他怎么会看不懂写 40 年前的事的书? 我 想了许多,越想越不安。无怪乎有些外国人看不起我们,无怪乎有 所谓“代沟”,原因是多方面的。我并不主张每个人都去研究历史, 但是,假如我们的孩子连几十年前父辈祖辈经历的事都不知道,这 7 就不能不让人担心他们将来可能沦落到只配给人家当会说话的工 具。记得在一篇文章里看到过北师大老校长陈垣先生的一句话: “从来敌人消灭一个民族 ,必从消灭它的民族历史文化着手。”我反 思:假如我年轻时多读点各类书,哪怕只读懂了父亲推荐给我的那 本《老残游记》,我的人生路上会不会少些坷坷坎坎? 如后车真能 从前车之覆中得到教益,人间会避免多少悲剧? 我们这一代人到 老还在思考 :到底“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斯大林语 )和“历史是 人民写的"(刘少奇语 )究竟哪个对? 这可能被斥为迂执。但像这 位朋友似的连这类问题想都不想,怎么能叫人放心? 是啊“,当时的人们怎么会那样呢?”不了解过去的事,就很难 真正理解眼前的事;因而别人关于前人往事的任何说明、评价便都 会显得难以相信。我认为,多了解些过去的各种人和事,有助于消 除“代沟”,能使社会上少些分歧、误会、仇恨,多些理解与和谐。我 并不赞成尽信书,尽信前人;前人的书中当然可能有瑕疵乃至错 误。但我总觉得,前人即使错了,他们也是真诚的;他们不似今 日 之假冒伪劣,大言不惭地欺人。对布尔加科夫的作品我也这么看。 当我们得知:二十年代曾率领苏联的“无产阶级文艺斗士们” 奋力反对“右倾的、反社会主义的布尔加科夫水货”的苏联作家协 会领导人法捷耶夫,在布尔加科夫临终前曾冒着政治危险写下下 面这样的话时,我们就不能不对布尔加科夫作品另眼相看了。法 捷耶夫说“:不论是政界人士,还是文艺界人士,都知道他 (布尔加 科夫)是一个不论在创作上,还是在生活上,都没有背起沉重的政 治谎言包袱的人。他走过的是一条真挚的人生之路……在他逝世 之后,人们将比他生前更了解他,虽然这非常令人遗憾。” 布尔加科夫的作品产生于沙皇专制的俄国向新型国家转变的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它们真实而人微地再现了那个时期的苏联社 会的众生相,反映了曲折前进的历史进程的实质;从一定意义上 说,它们都可以作为历史书来读。因而我们要理解它们,除作者的 R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