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避暑北戴河 (10)

凋谢的花朵 作者:韩素音


“那就好了。你可以跟她们合睡一张床了。”

我可不愿意跟别人合睡一张床。我能单独睡吗·……可是,谁为了一个星期去买张床呢·我们朝站台出口走去,我的心情有些压抑,后面跟着一个脚夫,提着我的箱子。

伏尼雅可夫的家在法租界。这条街上有许多房子全都一个式样,全都是四层楼砖房。伏尼雅可夫家住在二层,门厅对着楼梯,又黑又小,一间大屋是起居室兼饭厅。大屋里,从一个狭窄的、七转八弯的十级楼梯拾级而上,便是两间卧室,一间厕所带一个洗手池。屋里很黑,但还暖和。小厨房里生了一只炉子,起居室里也生了一只炉子。

伏隆尼卡和尼娜的个子比夏天时长高了。她们俩正坐在大床上玩纸牌。大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两人都穿着法兰绒长睡衣。伏隆尼卡还梳了一条齐腰的大辫子。

“这就是我们的家,小是小点儿,但还舒服。你会喜欢这里的。晚上,你会感到很暖和的。”孩子的妈对我说道。

“那是爸爸妈妈睡的床。”尼娜扯着小尖嗓子说,指着小屋那张还没叠被的床,“爸爸睡觉时什么也不穿。”

“现在,你会吃到俄国菜了。”伏隆尼卡说。

我在这之前不曾吃过俄国菜。又是俄式红菜汤,又是咖喱饺,且所有的菜都带点酸味,可是我饿了,饥不择食。但很快问题就来了。我的胃本不适应那些俄国菜,可能喝了那碗炼乳就更雪上加霜了。我得赶紧上厕所。以后整整十天内,一天要上好几次厕所。肚子老疼,后来围上一条法兰绒围腰,不上厕所的时候尽量忍着。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了,把衣裤弄脏了。海伦娜给我洗澡,又替我把衣裤洗净。

我们从俄式茶炊里倒茶喝。茶又浓又热,茶里还加有樱桃果酱。海伦娜坐着出神,眼睛直瞪瞪地望着惟一的那扇窗户外冬日过午的景色。她问晚上我要不要吃晚饭。

“后天就该考试了。我得把书从箱子里拿出来。”

“哦,对了,明天我一定告诉你怎么去考场。考场就设在英国公园正中。”

我大吃一惊。十二月在公园里考试不有点冷吗·可不可以戴手套写字·

“要是下雪怎么办·”

伏尼雅可夫夫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在楼里考试。那个大楼叫戈登大楼,是的,就叫戈登大楼,在戈登英国公园里。”

伏隆尼卡和尼娜洗牌,教我玩俄罗斯式的庄家。海伦娜系上围裙说她要去做晚饭了。

一阵高跟鞋的嗒嗒声传过来,有人从楼梯上下来。随即又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女人走进屋来,满头卷发,戴着插花毡帽,蒙着面纱。

“晚安,夫人。晚安,孩子们。”

“晚安,格蕾小姐。这就出去·”海伦娜说,“喝点儿红菜汤吧,外面可冷呢。”

“不喝了,谢谢。”格蕾小姐修长的腿上,穿着很薄的长筒丝袜。蔬菜味和酸奶汤的香味很浓,但还是盖不过她身上飘过来的香气。“噢,你们家的客人到了。”

“对。她来了,我们真开心。今天海斯小姐怎么样了·”

“还没好。”泪水在格蕾小姐眼眶里打转,“她压根儿就没好过。真让人揪心。”

海伦娜摇摇头。“唉,这确实叫人揪心,特别是在现在……希望她能康复。我非常希望她能康复。”

格蕾小姐走了,但空气中香味依然缭绕。我困了。我们很快上了床。床很暖和。我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夜里,我醒来直搔痒痒,像是有种火辣辣的奇痒在身上乱窜,忽而脸上,忽而脖子上,忽而肚子上。脚趾缝里更是奇痒难耐,我不禁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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