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则作诗擅用“立”字,按照时序来算,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此处是他的诗集中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炼字。从“羡尔女牛逢隔岁,为谁风露立多时”,到后面的“不见故人闻旧曲,水西楼下立多时”(《湖上杂感》其一)、“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癸巳除夕偶成》)和“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绮怀》十五),都是读来让人心神荡漾、难以忘怀的句子。这样的画面在他的诗作中屡见不鲜,斯人之深衷渊怀、飘零孤独的形象也历历如在眼前了。
“风露”、“立”、“多时”、“中宵”,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意境全出,叫人回味再三。良宵独立听更漏,偏又在本应与众同乐的时候,以乐境写哀——少年之心有所属,难共人言的曲婉心意便不言而喻了。
我在清冷秋夜对月徘徊,你在冷暖人间渐行渐远。尽管事情早已过去多年,那创痛却像晨露一样新鲜。
我读他的诗,总觉得在看一部电影,从《秋夜曲》到《秋夕》,再到日后的《感旧》和《绮怀》,仲则不会意识到,他是一位成功编剧,通过一个个诗意的画面,精心陈述着感情的发展、生命的演变,推进着自己的人生剧情,当内心日渐清晰的时候,结局,也日趋分明。
据许隽超《黄仲则年谱考略》(后文略称“许谱”)考证,此诗系乾隆三十三年所作,黄仲则时年二十岁。诗为怀念女子之作,但不知确指何人。
近代学人林昌彝先生所著的《射鹰楼诗话》卷五,指此女为仲则借读宜兴姑母家时,姑母的婢女,为仲则所恋,可备一说;也有说是他的表妹,若如此,倒和容若不谋而合。
另有一说是,他少年时深恋的女子是一位歌姬,或者叫“船娘”。无论此女的身份如何,两人难成眷属,终成事实。
这桩难谐的情事,令他久久不能释怀。
有时候阻碍人的,是感情之中内心的摇摆犹疑,有时候,却是现实中真实难以撼动的障碍。
如水的静夜,迷离的夜晚,我独立中宵,不能入眠,心底的你,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即。
红尘千念,一念一劫。
思念是一种难以直言、不能细述的感受,它潜伏在我心里,翻云覆雨。它是如此不可捉摸,当我费力描述,当我试图说出的时候,它已悄悄变了行藏,又一次消弭于无形。
我走过迢迢山水去看你,我隔着重重时光来爱你。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些深藏在心中的爱意和秘密……那约定的相守早已散失,不知是否还有人,在时光深处痴痴地、痴痴地等……
桂花年年开放,心迹岁岁不同。
我还不曾年轻,就已经苍老。
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是什么在愚弄着我们?
——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