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谁知道是这病导致了自己对异性总是无端由的苛刻,还是因眼光太刁让自己失了异性缘?
苏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就自然会想到自己的同性恋了。苏珊的同性恋伙伴,都是才华横溢、才貌出众的人。比如法国女演员妮科尔。这次苏珊生癌,正是妮科尔联络了法国的医生,并对她的治疗给予了很好建议。也正是因此,当1977年7月妮科尔与苏珊解除关系时,苏珊曾伤心不已。
类似于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可能无法真正理解非凡的苏珊所做的性向选择。但作为写作中人,我能明白:高度强烈的智力活动,以及苏珊一直推重的新感受力,都需要来自生命深渊的翻卷,这翻卷出的浪花即使是黑色的,经过语言这点金术的淬炼,最终它也会成为闪光的钻石。
早慧的苏珊,有强烈的感受力和表达力,她能思想的时间太早了。她早早就把肝血和阳气用于那呼之欲出、却又追逮不及就倏忽而逝的文字了。她将那胚芽般的想法予以呈现,她早就明白,自己降临这尘世,是为担当大使命而来。
为了担当大使命,生活的伦理学是可以不予理睬的。
我翻开收在《反对阐释》一书中苏珊所写的《薇依》这篇文章。文字不长,却是字字珠玑,富于思想内涵和美质。这是1963年写成的文字,苏珊才30岁。她横空出世般的才华,通过这篇短文可窥一斑。
她讨论薇依。
薇依是法国女性思想家,1909年出生,1943年死去。她仅仅34岁的生命,却留下了让人咀嚼不尽的话题。苏珊在这篇文字里,对薇依弃绝肉身、狂热的禁欲主义态度,对欢乐和幸福的不屑,对磨难不知疲倦地追求,以及高贵和可笑的政治姿态,都有中肯而准确的发言。苏珊似乎早就对薇依的不健康有所感应,她另外还举了不少例子,如克尔凯郭尔、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波德莱尔、兰波、热内等,这是些病态的天才,但这是些让人无法忘怀的人。苏珊说,“这样的作家之所以在我们中间建立威信,恰恰是因为他们有一股不健康的气息。他们的不健康正是他们的正常,也正是那令人信服的东西。”
苏珊此时还太年轻,年轻到她对真理不如对想象信赖。她认为也许某些时代并不需要真理,而是需要拓深对实现的感觉,扩大想象力的疆域。
我对30岁的苏珊之才华太佩服了,因此我忍不住想要继续摘录她的那些格言警句。苏珊写道:
“有些人的一生是堪作楷模的,有些人则不;在堪作楷模的人之中,总有一些会邀请我们去模仿他们,另一些则使我们保持一定距离来看他们,并且包含某种厌恶、怜悯和尊敬。这就是英雄与圣徒之间的区别。”
苏珊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已有了冷静和理性。她对客观是承认的,比如她对薇依物质上的一团糟,她的偏头痛,她的肺痨之于平常人的无益。苏珊说:“任何热爱生命的人,都不希望模仿她那种殉教精神,或希望她的孩子或任何挚爱的人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