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加缪当着萨特、马尔罗、库斯勒和斯珀贝的面突然发问:“你们不觉得我们都应对价值虚无负责吗?假如我们都抛弃尼采主义、虚无主义和历史现实主义会怎样?假如我们公开宣称自己犯了错,又会怎样?假如我们承认世上有道德价值存在,我们应为确立、彰显道德价值恪尽职守又如何?难道你们不觉得,或许希望会从这里萌芽吗?”托尼·朱特把它视为一个赌博:至今它仍然存在,而且赌注越发高昂——方今之世,法国纵然已摆脱那恶性循环,但价值虚无的诱惑,政治和阶级冲突似乎已随资本的一统天下降格为内部矛盾,那吸引过一代代知识分子的“希望”果真已成奢谈,沦为一群智力过剩者的庸人自扰了吗?托克维尔的痛心疾首之语不应成为颓然的理由,而应是激发知识分子良知的恒久动力:“我已厌倦不断地将迷惑眼目的云雾误以为是彼岸……我们的命运是否注定就是永远与大海搏击!”
自2004年接手罗纳德·阿隆森教授《加缪和萨特》的翻译工作以来,法国知识分子及其与当代思想史的关系始终是我关注的题目。2005年该书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严搏非老师得悉后约我翻译本书,交托之际,亦以“责任的重负”相勉。今日交稿,唯愿不辱使命。
托尼·朱特教授此书的价值自不待言,“法兰西综合症”被他解剖得淋漓尽致。尤其莱昂·布鲁姆的遭遇,政敌对他的毒辣攻击,以及那种揪老底、揭动机的思维方式,让人分外熟悉。类似的失范决非政治文化领域独有,更非法国一家独有;一个没有接受过现代公民政治训练的民族,即便争取到了理想的公共空间也是枉然,到最后只能各自捡起丛林法则抵挡横行的偏见、狂妄与自私,继续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平等。
《责任的重负》沿袭了国外学术著作的一些共性:篇幅不论大小,逻辑结构紧密无比,洞见如泉涌,多至千头万绪,根本不是一两个中心句可以概括的。遇到的若干疑难,我只得直接请教朱特教授本人,翻译此书过程中,我对这位思想史和国际关系问题方面的专家的学术功力的认识不断加深。
仍然要感谢那些朋友:周丽华、张媛媛、何家炜、马慧元、沈茂华、盛韵、顾青等等许多位,希望这本译作也能让他们喜欢。书中但有翻译问题,恳请读者诸君能予以指正。
章乐天 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