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继续讲道：“说起这船啊，使我想起许多事情。当年，城隍爷文天祥，咱们的信国公出防。每年的七月十五，前后连着清明、十月一，他三次出巡。为的是什么呀？明末时郑成功收复了台湾，从吴淞口直入长江，抵达芜湖。一路上，郑成功势如破竹，谁也抵挡不住他。谁知道不该郑将军成功，两江知府祈如虎，他在咱们这南京神策门下设了埋伏。郑成功的人马，死的、伤的有好几万呀！江水都染成了鲜红的血色。

“自从那之后，神策门外，不知有多少冤魂聚集着。他们日夜喊着冤屈，呼喊着天下人复兴明朝的江山！那凄厉的声音，如同揪着人的头皮，让人浑身发抖。后来，没有办法，人们都知道天下的英雄最佩服的是信国公文天祥，敬的就是那保节义的名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人们就把文天祥当做南京城隍抬了出来，奉劝这些英魂息怒，让文天祥安慰他们，这才算没有事。

“唉，若是这郑成功在当时有了这样的兵舰，我们大清还会赔给狗日的洋鬼子那么多银子吗？这国家和人一样，没有重家伙，人家就看不起你，就要欺侮你呀！”

有一个青年接过话题，说：“若有成群的大兵舰，咱们就不受那些龟孙洋鬼子的气啦！等有了机会，咱也学学那英伦，让所有的海洋都属于大清，也让咱大清那鲜红的太阳天天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转不到边！”

老人越听越兴奋，提高了嗓门说：“可真是那个样子！听人讲，李中堂大人办苏州洋炮局，就是瓷塔（雨花台）金陵制造局，造下的洋枪、洋炮，厉害得很呀！光这还不算，去年，李大人、曾大人，他们上书朝廷，派学生军出洋，学人家那大轮船、大枪、大炮。眼看着就要成大事了，人却没去够一半——鸦片的梦，咱们还都没有醒过来啊！”说罢，欷歔不已。

望着远去的“海安”舰，袁世凯回味着身旁这些人的话语，心里忽冷忽热。他不明白什么苏州洋枪局、金陵制造局，但他知道洋学生的事。前些天，他在家听大人们讲过，办海军、出洋的都是穷孩子，富家子弟贪生怕死，躲得远远的。

不知不觉，他迈动了回家的双腿。路上，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女来拉他，向他递着笑脸。他大吼一声，猛地抽出长刀，吓得她们四下散去。

英伦在哪里？

海洋有多大？有这浪涛滚滚的扬子江大吗？

那些洋人凭什么让人又怕又恨？

满眼都是兵舰，乘风破浪的大兵舰。他正走着，猛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仰脸一看，一个身影闪过，定睛望去，原来是白先生。

他来这里干什么？

白先生更落魄了，拖着长长的辫子，穿着一件霉烂不堪的长袍，浑身臭烘烘的，如同一把晃晃悠悠的拖把被人拎起，在风中飘动。他满脸堆着笑，逢人就作揖，是在向人乞讨，依旧满口斯文。当然，仍有许多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