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无事可做,袁世凯看书、写字;累了时,就到街上闲逛。他一次次仰脸叹道:“陈州城的天地,真是太小了。”
这天,他正在白龟池的亭子下面,坐在青石墩上。西边十里,荷花争艳,蜻蜓、蝴蝶和燕子舞姿翩翩。远处湖心,有少年带歌伎坐着小船儿戏荷花,不时摘下莲叶、菱角,博得莺语翻飞。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大手抓住,还没等扭过头来,自己已经被人提起,一下子抛进了湖水中。
亭子旁边,一群少年哈哈大笑。
岸上,一个壮汉喝醉了酒,赤着胸,露出黑粗的胸毛,肚脐儿上抹着肮脏的酒肉残渣,正咧嘴大笑!
少年夸这个叫“黑儿”的汉子力气大。
黑儿更加骄横了!
袁世凯爬上岸来一次,黑儿把他推下去一次,连着几次。
袁世凯恼了,猛蹿上岸来,一把抓住黑儿,把他拉进了湖水,按他的头,呛得他直喊叫。
袁世凯骂着:“狗杂种,你的名字起坏了,你是你爹的儿吗?你是野生的!我与你素无冤仇,你为什么要欺侮我!”
黑儿本来就醉了,手脚不灵便,被袁世凯灌得难受,连声求饶,说:“这都是他们那几个家伙让我干的,说把你扔进水,他们给我两吊钱咧!”
此时,岸上的少年早跑光了。
袁世凯说:“记着,若日后你听我的话,替我办一次事情,我给你二十吊钱。办十次事情,我给你两百吊钱!”
上了岸,黑儿趴在地上给袁世凯磕头,叫袁世凯“亲爹”。
袁世凯喝道:“你喊爷!我是你爹的爹爹!”
黑儿酒醒了,吐了一地,请求袁世凯让他回家去。
袁世凯冷笑着说:“想得二十吊钱吗?”
黑儿连声答应:“我的爷,你只管说,你就是让我杀人,我也干!我正缺钱花哩!”
袁世凯说:“好啊,你把衣服脱光。”
黑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下来。
袁世凯厉声说道:“把衣服都撕成碎烂片,扔到湖里去!”
黑儿说:“我的爷,你让我穿啥呀!我家中只有一个瞎娘,没有人给我做衣裳;我一年四季就这一身,我没有衣服穿啦!”
袁世凯说:“我给你钱,你不就能多买几身吗?”
黑儿笑了,又说:“你看,那我这光着身子,走街上,人家不笑话我吗?”
袁世凯说:“别管那些。爷爷就是要你这样!你光着身子,站到那几个孩子家门口,就是刚才让你把我推下湖的那几个孩子家的大门口,你狠劲儿骂!”
黑儿说:“那、那他们要是打我呢?”
袁世凯说:“哎呀,你不是醉了吗?一醉三分傻。谁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和他们打!你要是能跑到他们屋里,把人家女眷抱出来抢走,抢出来一个我给你加二十吊钱!十个,就是十个二十吊。记住。”
黑儿说:“我、我、我害怕。”
袁世凯说:“那好。你把我推下水,今天我就到淮宁县里告你图财害命,将来杀了你,你怕不怕?”
黑儿说:“那、那好吧。不过,你得给我钱啊!”
袁世凯说:“给!我在西关双龙桥西头等着你。你不能装孬,我派人跟着你。你敢耍赖,看我不宰了你。快,把衣服撕烂! 撕烂!”
黑儿撕烂了衣服,跑着去骂人。陈州城里围了好多人看他装疯。
袁世凯笑了。
回到家,他立即让人去报官,告那黑儿图财害命,此刻正在祸害百姓,入宅打劫。
黑儿和人打起来,他仗着力气大,又闯进人家的屋子里,把一个姑娘背着抢走,径直向西关外的双龙桥奔去。黑儿还没有出城中十字街口,陈州府的兵丁很快将他围住了。他想着那几十吊钱,眼也红了,与兵丁打起来,夺了兵丁的刀乱舞。
一个兵丁举起枪,向黑儿猛刺过去!
又几个兵丁一阵乱砍,黑儿成了一堆腐烂的血肉。腥臭的血肉很快变成紫黑色。
一群苍蝇飞拢来,密密麻麻地铺遮住了黑儿的尸体。
苍白的太阳愤怒地望着大地,无声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