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鲤鱼川农家都搬到屋里做饭。锅灶就盘在土炕前,烟道穿过土炕从屋角通上房顶,这样做饭的同时也把炕烧热了。常年烟熏火燎,使得屋顶、四壁涂上一层亮亮的幽黑。那盏15瓦的灯泡也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污渍。屋内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里影影绰绰。停电了,炕头起的矮墙或窗台上会燃亮一盏油灯。山乡的油灯五花八门,有旧式的灯盏儿——或高或低,泥的、瓷的都有,说不定还是土改得来的浮财呢;也有用大小不等的药瓶做成的。灯苗如豆,摇曳不停。温馨的灯光把人们与外面寒冷的世界隔开。人躺在炕上,睡意还没来,风在屋外大呼小叫。奶奶披着棉袄坐在被窝里抽烟,把一尊臃肿的剪影投在墙上。这时,窗外的世界——那灯光照射不到的外面,因为一只鸟的光临而变得神秘莫测。它从院落上空掠过,驻足在窗前的石榴树上歇息片刻,“嘚儿——嘚儿——”地叫唤。孩子不由自主地从枕上抬起头,奶奶像是背后长着眼睛,从嘴里拔出烟袋,吐出一句:“赶驴汉。”
——凛冽寒风中飞鸣的那只鸟就叫“赶驴汉”。
它是什么样子呢?孩子想着。
从来没有人见过它,人们认识它只是凭着它那富有戏剧性、如人吆喝驴般的叫声。它的样子就这样成为孩子一生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