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个,是天地间的自然,非人力可以掌控,后一个,则是君心的叵测。此一时,鲜衣怒马,春风得意,彼一时,一声惊雷,也许就是雨打浮萍,青衫落魄到白头。
若能得无羁无绊,谁又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宋诗人杨万里在晚年,举杯慨叹:“一生幸免春端帖,可遣渔歌谱大章。”
相比来说,更喜欢民间的春帖子。
不拘平仄,不负责江山国事,要的是实用,一张大红纸,画上春耕图,配上二十四节气,指导农事生产,提醒人们注意按照节气进行耕作播种。
画工粗糙,一头耕牛半顷田,信手勾勒,意到了就是春和景明,春风浩荡。立春前几日,便有人敲着小锣竹板,唱着赞春词,穿街过巷,挨家挨户送上一张,谓之送春。
农耕时代不在,这实用而体贴的风俗,除了陇南民间,还有刻意的传承,各地已经趋向式微,渐渐淡出生活之外。大浪淘沙,光阴的广陵散这么弹着,散尽了江山烽火,散去了人情世故,一转眼,已是喧嚣繁华的今朝。
不会做诗,也不会画春耕图,只在纸上描了一株梅花,右下角,毛笔小楷写了一行字:东风吹散梅梢雪。
是宋人白玉蟾《立春》诗中的一句。
白玉蟾,这名字念出来,真是好听。
我在写的时候,几次将“蟾”写成“禅”。总觉得,更符合他道人的身份,禅,是莲花菩提,干净空灵,而蟾,是两栖动物,满身疙瘩,丑陋有毒,很少被人用在名字里。
有说,他出生的那一晚,他的母亲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玉色蟾蜍,从窗户外跳进来,落到手边,忽然就惊醒了。因此,给他起名玉蟾。
这说法,充满神话色彩,对应着他传奇的一生,虽有趣,却不足为信,如此渲染,无非是想告诉世人,他不是尘世间的寻常人物。
或许,原本就是简单。蟾,在古代是吉祥之物,开运,纳财,蟾宫折桂,喻的是科举登第,榜上有名。是添丁之喜中,长辈寄予他的一个期望。
这一首诗,名为《立春》,切合节气时令,却不是为春帖子而写。
白玉蟾的一生,和杨万里一样,不曾做过春帖子。不同的是,杨万里的是幸免,在朝为官,但不曾为此费过心思,是有一份侥幸在。白玉蟾则是一生不仕,荣华也好,落魄也罢,从来没有过相逢。
不是才华输人。他天资聪慧,7岁能赋诗,9岁熟背儒家九经,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自小就有“神童”的声名。
也不是没有入仕的念头。12岁时,他去广州参加“童子科”考试。按宋律,通过考试的童子,由皇帝亲自殿试,成绩出众者,便可赐进士出身,然后授官。学而优则仕,他走的也是这个路数,甚至走得更早。
宫殿森严,一重又一重,他和来自各地的童子们,被人带领着,穿过肃静幽深的走廊,走到正襟危坐的考官面前。都是十来岁的孩子,饶是素来不是怯场的,这会儿也都有些紧张,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每一句话,都要小心思考,谨慎答对,唯恐一时失言,名落了孙山。
看到“织机”为题,他心下一喜。
这题对他来说,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