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寻着失踪的哥哥的足迹,来到了耶森尼克。二十五年过去了,或者就是一天。当时我还不满二十岁,刚刚在学校里考完最后一次试。本来我会觉得一身轻松,因为在苦读了数个星期之后,这个夏日也该听我安排了。然而,我却心事重重地驱车离去了:在位于林肯山村的家里,有年迈的父亲,多病的母亲和那个精神错乱的姐姐。此外,在最后一年里,我摆脱了教会寄宿学校的日子,已经习惯了克拉根福特班级的群体生活。这里女孩占多数。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当别人一起踏上前往希腊的汽车时,我却充当了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宁愿独自踏上去南斯拉夫的征程。(实际上,我只是没钱一起去旅行。)再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国外。虽然斯洛文尼亚语对克恩滕南部乡村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外语,可我几乎并不怎么精通。
那个耶森尼克边防士兵看了一眼我那本新近签发的奥地利护照,自然用他的语言跟我搭上了话。他一看我听不懂,便用德语说,Kobal(柯巴尔)不就是个斯拉夫名字吗。“Kobal”意味着两腿叉开之间的空间,意味着“步伐”,而且也意味着一个叉开两腿站立的人。照这样说,我的姓则更适合他,也就是这个士兵了。他身旁那个年长些的官员身着便衣,满头银发,架着一副圆形无框学者眼镜,面带微笑解释说,那个从属的动词则意味着“klettern”(攀登)或者“reiten”(骑马),所以,我的名字因为对马的热爱与Kobal很般配。我总归有一天要为自己这个名字而争光。(后来我又多次碰到,偏偏就是一个所谓进步国家的这些官员却显示出惊人的素养。这个国家曾经是昔日一个大帝国的部分。)突然间,他变得严肃起来,靠前挪了一步,神情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一定要知道,二百五十年前左右,曾经有一个名叫Kobal(柯巴尔)的民族英雄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格里高尔·柯巴尔出生在托尔敏地区,在这条河上游,继续往下流到意大利就叫伊松佐河。1713年,柯巴尔是托尔敏农民大起义的一个首领,第二年就与同伙一起被处决了。如今在斯洛文尼亚共和国依然因其“放肆”和“大胆”而著名的警句就出自他之口:皇帝不过是一个“仆人”而已,人们要自己来掌管一切事务!受到如此一番教诲——用我所知道的东西——之后,我才获准挎上海员背包,不用出示现金,走出那个黑乎乎的边境火车站,进入那个南斯拉夫的北方城市。当时,在教学地图上,在耶森尼克旁边,括弧里依照标示着“阿斯令”这个奥地利原名。
我久久地站在火车站前,连绵的卡拉万肯山脉就耸立在我身后。我有生以来,它始终展现在我眼前的远方。一走出隧道,便是一片城市,直穿过蜿蜒狭长的河谷。河谷两边的上方露出一线天空,向南延伸而去,又被笼罩在钢铁厂的烟雾之中。眼前一道长廊,一条马路,熙熙攘攘的,左右两边尽是岔开的陡峭小道。那是1960年6月末一个酷热的夜晚,路面上泛起一道直刺眼睛的亮光。我发现在那扇大弹簧门前,川流不息的小车一辆接一辆停靠后又驶去,让门后的大厅里充满了一片昏暗。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情形,到处灰蒙蒙一片,灰蒙蒙的房子,灰蒙蒙的街道,灰蒙蒙的汽车,与克恩滕城市的色彩缤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在毗邻的斯洛文尼亚,克恩滕有“圣美”之称。这个美誉是从19世纪流传下来的。在那里,夜晚之光让我的眼睛无比惬意。我乘坐通往这里的奥地利短途客车即刻又会穿过隧道返回去。它就停在后面的轨道上,被夹在那些庞大的南斯拉夫老式火车中间,看上去干干净净,五彩缤纷,活像一个玩具火车。那些在站台上大声寒暄的乘务人员身着蓝色制服,为这灰蒙蒙的氛围点缀起他国异乡的色彩。再说让你注目的是,成群结队的人们忙碌在这座的确不算大的小城里,同家乡小城里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们虽然时而会觉察到你的存在,可是从不会去注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