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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1)

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作家与19世纪文学想象 作者:桑德拉·吉尔伯特 苏珊·古芭


然而,由于她已经是彻头彻尾地破败不堪了,斯威夫特于是宣称,到了最后,所有的伪装都会被认出,因为“艺术不再长存/一旦物质性的东西全部逝去之后”。斯威夫特让我们明白,克洛伊、西莉亚、科瑞娜还有狄安娜——她们都是未能实现自己成为艺术家理想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获得成功,除了短暂的、在她们的伪装没有被识破的时间里,因为斯威夫特笔下的这些女性是由蒲柏所谓的“过于柔软的物质”所组装起来的,因此,她们的艺术必然始终是贫乏而有限的。

那么,这就并不奇怪了,为什么古典讽刺文学作家都会如此心怀恶意地攻击从事文学创作的女性,这一点进一步证明了安妮·芬奇所有的烦恼,即对一位尝试握笔的女性来说,她是骇人的怪物,“大胆放肆的人”,因为她“应该过着平板无味的生活/这是被操纵好了的,设计好了的”。在18世纪讽刺文学作品中,女性作家之所以被恶意地表现为失败的人,原因在于她们无法超越自己的女性身体的局限性:除了生儿育女之外,她们无法设想出任何其他创造性的艺术,这一点至少部分也折射出了男性艺术家对于他们自己的艺术是否能达到完美的程度的焦虑之感。举例来说,可怜的菲比·克林科特既是对芬奇本人的一个讽刺,也浓缩了女傻瓜们的基本形态,她形象地说明了,女性身上的文学创造性只不过是性挫折的结果而已。菲比·克林科特乐颠颠地为她的诗歌之神忙活着那些无意义的“琐事儿”,自以为它们证明了她的想象力的“丰富和敏捷”,然而,她所创作的诗歌却只是停留于感性层面的和杂乱无章的东西,就像汤莱太太沉陷于她那永远无法满足的色情的欲望中一样。讽刺作家们声称,女性作家就像非法的和畸形的子孙一样,她们不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因此,一个轻率的女小说家无疑正是《群愚史诗》(Dunciad)中所写到的那次小便比赛获胜者的奖品,而奖给比赛亚军的则是一只夜壶。

总体而言,18世纪的讽刺文学作家将他们对女怪物的描绘局限为低级的、对男性同道的拙劣模仿,比如菲比·克林科特,或者斯威夫特笔下具有腐蚀性的卖弄风情的女人。但是,也有好几位女怪物的变体形象身上更多地保留了对她们那些异想天开的前辈的讽刺。举例来说,在《书战》(The Battle of the Books)之中,斯威夫特的“批评女神”明显地象征了智慧和学识的丧失。她在一个像艾茹所拥有3344的那样的黑暗洞穴中吞噬无数的书卷,身边簇拥着诸如无知、骄傲、自负、嘈杂、无耻、卖弄等亲戚,她本人则被讽喻性地处理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畸形人物,就像斯宾塞笔下的任何一位女性形象一样。

女神本人有一双就像猫一样的爪子;她的脑袋、耳朵和声音,都像是驴子似的;她的牙齿以前已经掉光了;她的眼睛向内深陷着,仿佛她一直只在看着她自己;她吃的是自己的胆汁:她的脾非常之大,像是可以取代最好的乳房似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真正的乳房来效力,一大群丑陋不堪的怪物贪婪地在她的脾上吮吸着;而让人惊奇的是,那只巨大的脾分泌液体比被吮吸掉的还要快。

和斯宾塞笔下的艾茹以及弥尔顿笔下的“罪”一样,“批评女神”是以它永恒的繁衍、吃、吐、哺育后代和多次吞食的行为而与生物体的循环过程联系在一起的,而上述三位诗人正是将这种生物体的周期视为超越性的智性生活的毁灭因素的。更值得注意的是,既然每一个母性怪物创造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她自己的分泌物,她与她的后代于是就形成了一个自我封闭的系统,具有同类相食和唯我的特征:血肉之躯成为毁灭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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